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唐婧 冒牌皇子 唉!她真是有口难言, 想她可是柔美纤弱的娇娇贵公主, 却得为失踪的大哥假扮起太子, 从此告别绫罗绸缎胭脂粉扑的女儿身, 可这回出使邻邦友好竟叫牛皮糖女瞧上眼, 硬要嫁她作皇妃好助她管理朝政振国威, 害她逃之夭夭误闯衣饰间穿起怀念的女装, 谁知不巧被甫登基的帅帅太子逮个正着, 只好使出「掰功」说是睹物思情念故妹, 但他却晓以大义要她革除怪癖以国事为念, 多年后,他又带妹上门来联络感情, 拜托,两个女娃能擦出什么火花…… 系列:落难龙凤1 男主角:皇甫峻 女主角:金月娅 楔子 玄武元年金湛国 当朝之孝仁皇后君芷衣一举生下四胞胎,两男两女,举国欢腾。 金氏王朝建国两百余年,王室人口一直单薄,因此,使得王位继承有时还得从宗室弟子中遴选出来。 这次君芷衣一举生下两位皇子和两位公主,让冷清的王室热闹许多,而四位皇子公主虽是同胎所生,却只有两位公主生得一模一样。 由于德元帝金玄宾练有刺青之术,于众子女满月时,分别在其右脚底刺上同皇袍上的皇室图腾,这个秘密除了皇上皇后及当朝公主——皇上胞妹永乐公主金眉仙外,无人知悉。 玄武三年金湛国 刚过亥时,本已该熄灯就寝的由仪宫,此时却燃起烛火灯油,将寝宫内点得如白昼一样明亮,门外不时有太监宫女急忙奔走传讯、领命办事的身影。天上红月勾如刀,更是让这一班奴才提着灯笼的仓皇模样透出一股紧张气氛,弥漫整个皇城。 “启禀皇上,探子在外殿候宣。”一名太监浑身是血,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来报。 好可怕哪,那名探子不知身中几刀,全身都是血,他看他站不稳的扶了他一把,衣服袖子就全染上了血渍。 金玄宾看了太监一眼,他身上的斑驳红渍让他怵目惊心,可他早有了最坏打算。“快宣!” 太监领命退下,没多久即搀扶着个黑衣人,蹒跚步入内殿。 “吾皇……万岁……万……万岁……”探子就要跪下,可身子才失了太监依靠,马上不支的滑坐至地上。他挣扎着,勉强想爬起。 “免了免了,快报,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金玄宾语气中的焦灼越来越明显。 “凌霄王收买之叛贼由皇城北门快速杀进,”探子拼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吐出,“我方中了敌方调虎离山之计……大队禁卫军由东南两方城门迎击,恐来不及调回……”他眼珠一吊,气绝身亡。 “皇上,事不宜迟,您和皇后及皇子们还是尽早由秘道出宫吧!”禁卫军副统领梁忠面带愧色,连忙出声欢谏。 “这……”金玄宾迟疑的转头看向身后坐在床畔的君芷衣,后者的一双眼睛,直瞧着床上四名幼儿流泪。 “皇上,臣妾想……” 听闻外头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梁忠忙抽出利剑 奔出,此时,三道人影闪入由仪宫,没一会又分别带着像包袱似的东西离开,其中一抹身影直奔永乐公主寝宫落月轩。 “砰!”一个巨大声响,梁忠被剑刺穿的身体直挺挺的撞开宫门,倒地不起。 “皇上恕罪,臣……臣护驾……不力……” “梁爱卿!”金玄宾的眼底涌起对这忠臣疼惜悲叹的泪水,可他不叫这泪流下来,现在还不是哀悼的时候。 “三皇叔,你终于攻进宫里了。”他这话不是疑问,而是点明摆在眼前的事实。 “唷,我说皇侄,你说这话不是在挖苦我吗?是嫌我来得不够早是不?”凌霄王金九鹤嘴角噙起一抹冷笑,“是啊,我是来得迟了,便宜了你,让你多坐了三年龙椅。来人,将他捉住!” 金玄宾知大势已去,不做无谓反抗,任凭人将自己手脚缚起。他的视线越过金九鹤,定在跟在他后头进来的身影上。“梅卿家,这事你也有份吗?” 右丞相梅定钦心虚的垂下头,“呃,我……”冷汗自他的额际涔涔而下,他不是不知叛君之罪有多重,可谁叫皇上他什么事都偏着全凯那臭小子呢?就算那全凯贵为一朝国舅,可怎么说,皇上也没理由事事听他的。 凌霄王答应他了,只要他助其夺得王位,他会让自己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权力,外加一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他相信凌霄王,在王爷慷慨的与他共享他的爱妾后,他相信他们是可以共富贵的兄弟。 现在,只要除去他这块碍脚的挡路石后,凌宵王坐上王位,他护国宰相权倾一国的美梦也就要实现了。 “为传系金氏王朝皇室血脉正统,皇……皇上,您还是让位吧!王爷,你说是吧!”梅定钦闪避着金玄宾的眼神,这番话说得气虚不已,好不容易说完了,惟惟诺诺拱手看向凌霄王,像一条急欲向主人讨赏的狗。 金玄宾沉声一喝,“让位?!先皇遗诏明白宣示,我是金氏王朝正统传人,该滚出去的是你们!念在叔侄一场,王皇叔,你现在收手我可以免你死罪。” “哼!”金九鹤还是维持一贯冷笑,“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我不介意提醒你,现在你的命可说是捏在我手里呀!应该说你向我跪地求饶,我或许让你迟个一时半刻去见阎王!” 三年前先皇驾崩时,依皇朝历代王位先传弟再传子的规矩,他本以为这黄袍自个儿是穿定了,哪知道皇兄竟下了道遗诏,说他凌霄王行事乖戾、刻薄寡恩,因而是为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着想,皇位宜传给贤德明仁的太子。 真是狗屁!皇位应该是他的,金氏王朝自建国两百余年,这传弟再传子的规矩从没坏过,他才是正统,他才是真命天子! 今天,他不算叛君,他只是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这时,不知是饿了,还是大人们剑拔弩张的气氛影响到了皇子们,只听闻几声稚儿宏亮的啼哭声,岔入了这场对峙。 “喔,我都忘了可以坐上咱们金氏王朝皇位的人不只我们两个。”金九鹤笑得刺耳,肆无忌惮地走向皇子们所在的床边。 “你要干什么?”君芷衣眼见他的逼近,张开手臂死命地想护住她的孩儿。 “想干什么,哼哼……”说着,他抓起一个小孩,另一手持利刃凑到细小颈边一抹,鲜红温热血液当场喷了君芷衣一脸。 "不——”她的心显得都要跳出来了,腥腻的血味让她几欲昏眩。可不行,她的孩儿,她得保护她的孩儿……“不!” 对一个母亲来说最残忍的事莫过如此,亲眼见自己骨肉为人俎上肉,而自己却无力相护。她忍不住尖叫,手环着其它孩子,不叫金九鹤这匹恶狼再伤他们一分一毫。 然而使尽再大的力气,也抵不过金九鹤恣意一挥,君芷衣无法承受这一掌地倒向床边地上,她随即挣扎地爬起,要再上前,金九鹤一脚踢来,又将她踢离了床畔好几步远。 “皇后……”动弹不得的金玄宾此刻亦是泪涕纵横,一面心碎稚儿的无辜,一面担心着妻子的安危。历代祖宗啊,他是犯着什么过错?为何会让他的妻儿遭逢如此浩劫? “唷,瞧瞧这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杀了你,我也觉得可惜啊!”金九鹤口里虽这么说,但手中揪着小公主颈项的手劲却丝毫没有放松,一声喀答声传来,小女孩抽噎的啜泣声没了,小小的头颅偏个方向地低垂下去。 “不……”君芷衣摇着头,神情开始有些恍惚起来,但她仍是没忘守护亲儿的心,勉力站起,想去护她剩下的两个孩子。 像是故意的,金九鹤在皇后接近当口,露出一扶残笑,手持利刃使劲朝下一刺,顿时又多了一名早夭亡魂。 “你这凶手,还我孩儿命来!”君芷衣简直快疯了,伤心、愤怒的泪流下洗过方才沾染上的血迹,滴在浅色的衣襟上汇成一圈圈淡红色血渍。 她朝他扑去,手拉扯住金九鹤的衣袖,不让他的魔爪伸向仅存的稚子。 “该死!”金九鹤吃痛一呼,这疯女人竟然咬他的手! 被猛力一推撞在椅子的君芷衣并不觉得痛,她抹抹唇边血痕,咬这混蛋算什么,她还想吃他的肉、啃他的骨! 金九鹤抓起最后一名小皇子,幼儿受到惊吓地不住啼哭,脸蛋哭得涨红,小小的身子扭动着想挣脱这不舒适的感觉,脚上的小锦鞋被他甩落地,右脚上一抹金影若有似无地闪着。 “皇儿——”不只是金玄宾屏息看着,连君芷衣都蓦地阻了冲势,愣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解决了他,再来就是你们夫妇俩了。”金九鹤冷笑,此时的他早杀红了眼,像嗜血的刽子手,享受着凌迟人的快感。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利箭破空飞来,咻地一声穿过他的手掌,他呀地一呼,松手放开了幼儿,幸而底下是软垫锦被,才没摔伤了他。 “谁?”金九鹤一惊,顾不得小孩,立即回身冲回寝宫门口。梅定钦他们都在那,人多好掩护,总比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当箭靶好。 屋顶传来瓦片碎落声,随即,数十名看来风尘仆仆的将士一跃而下。 该死,仓皇之中竟忘了挟持玄宾那小子或者皇后来当人质,真是该死,这群饭桶反应也真迟钝,到底仅不懂什么叫见机行事? 金九鹤暗自懊恼,怒瞪身旁的梅定钦一眼,发现他竟没用地发起抖来了。 匆忙赶到的殿前将军徐光磊见形势稍缓,至少皇上和皇后已在他们保护下,只是可怜了三名皇子……他立即命人为金玄宾解开绳索,同时朝叛贼喊话。 “凌霄王,我劝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你的同伙已被我们包抄,不战而降。” “没错,赶紧受降吧!”左丞相全凯亦率领一群侍卫自由仪宫侧门出现。 “怎……怎么可能?”金九鹤不信地反问,内心却已方寸大乱,忍不住左右张望,寻找同党驳斥的声音。 “真、真的吗?”梅定钦颤着声问,一双眼不住瞟溜着,他在觑好空隙,苗头不对他才好逃。 “信不信随便你们,总之你们今天是无法走出这个门。”徐光磊朗声道,一字一句掷地铿锵,手一举,数十名将士架起弓箭,准头全瞄向叛军,吓得梅定钦一颗老胆都快破了。 还是先走吧!想着,身一缩,他就要往后逃命去。 眼角瞥见他的动静,金九鹤冷哼一声,“想取我的命?没那么容易!”手一址,将梅定钦拉了回来,反手将他推出,顿时乱箭齐飞,梅定钦活生生成了人形刺猬。 金九鹤趁众人躲箭雨之际,靠着几个武功不弱的心腹掩护,趁乱闪避了出去。 几人边逃不忘制造些障碍物阻碍迟来的禁卫军追捕,推倒廊上照明灯笼,让火舌为他们形成屏障。 “快救火!”遭火势阻拦,众人无奈地先去打水灭火,眼睁睁地看着,在火光掩映中,金九鹤的身形越行越远…… ?? 序幕 三岁前是否该有记忆? 她并不知晓,只是那一夜! 那骇人的一夜! 冰冷的月、冻寒的夜、杀戮吼声、血腥臭味、哀嗓乞求,各种声浪在她稚嫩而纤弱的心灵里留下永远不能磨灭的记忆…… 虽然后援终于来到,解除了她和父王、母后的危境,但那一幕却已在她脑海中扎根。 她较平常人还要柔弱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否就是因着那场浩劫而导致的。 那血腥的一夜经常在她梦中重演,她从未告诉过其它人有关于她的恐惧,但日复一日独受梦魇侵扰。 而自那一夜之后,原有属于她的小女儿梦幻即已远逝。 与奶娘虞嬷嬷待在寝宫足不出户十五日后,她浑然无知地让人卸下公主服饰,换上了原该是属于她兄弟们的皇子礼袍,并且将一头她向来最宝贝、最引以为傲的柔亮青丝整个盘起,塞入发冠。 “母后!” 她望着忧心忡忡的奶娘和母后给她换上的皇子衣饰,满怀困惑。“为什么给娅儿穿这一身?”她扯了扯束腰带,满心不悦却也不敢明目张胆表态,娅儿不喜欢。” “乖女儿!”君芷衣不舍地将稚女揽入怀中,想到或许再也不能如此率性地直呼女儿时,心头一阵凄楚,“听母后说,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咱们金氏王朝的二公主了。” “为什么?!”她又惊又慌,灵美眼眸亮着愁,“父王母后不要娅儿了吗?” “傻丫头,当然不是。”君芷衣拧紧她,在那一夜后,脸上难得出现了笑意,“你是父王母后的心肝宝贝,我们怎么可能不要你,不能当二公主金月娅,是因为你得暂时顶替你皇兄金日黎的身份。”唉!当初他们事前便得知会发生政变,先行将两位皇子及一位公主,交由信任之人送出宫外,相约十五日后送回。 留下一位公主是为防受托之人出了差错,皇室血脉就此断送,抉择之下,选了与大皇子眉目间相似的二公主,另外再找来三名孩童伪装其余血脉。 如今已过了十五日,受托之人竟是未依约将皇子、公主送回,且还断了消息,叫她和皇上是忧心如焚。 如今他们只好将留在身边的二公主伪装成大皇子教养,私下继续派人四处找寻其它三位皇子公主的下落。 “娅儿不懂。”她傻傻的摇头。 “你不需要懂,”君芷衣揉揉她的发丝,一脸慈祥,“你只要知道父王及母后所作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皇室安定,为了王朝子民的福祉就成了,王朝不得一日无皇子,否则会让百姓人心惶惶、让乱臣贼子存有异念,所以在你皇兄回来前,你必须先暂代兄长职责当个冒牌皇子。” “冒牌皇子?” 这个词儿别说小月娅听不懂,连一旁的虞嬷嬷都是一头雾水,但无论如何,皇后的命令她就得从,除了闷着头赶紧帮乖巧柔弱的二公主装扮打点外,她不敢多问一句。 “母后,”小月娅又问:“这样得多久?” “母后也不知道,”君芷衣的摇头显出百般无奈,“也许只要十几日,也许要几年工夫,也许……”声音突然停住,接续不下去。 “娘娘呀……”虞嬷嬷半天才挤出声音,想到公主的未来,老脸儿皱成一团,“总不能让二公主这……这么一辈子伪装下去吧!” “当然,”君芷衣轻叹口气,“哀家和皇上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女儿不男不女的过日子,只是实在没把握这种日子得过多久,但我们一定会尽力,使娅儿恢复正常模样的日子早些到来,而在此之前……” 她再度揽紧金月娅,语带泣音,“乖女儿,一切都要委屈你了!” “母后,娅儿不觉得委屈,你别哭了。”小小年纪的她懂事得令人心疼,“娅儿都听你和父王的安排,不会再多问了。” 君芷衣欣慰地点点头,轻轻地吻了吻女儿额头,像是两人间达成了协定。 于是,自这日起,金月娅顶替了兄长的名字与身份,成了金氏王朝的皇子。 一个冒牌皇子。 第一章 玄武十四年 日头极烈,射着令人睁不开眼的光芒,银拓国皇城里,辽阔的竞技广场上,沙尘翻腾,一般人若处于这样的热潮下,怕连动都懒,更何况策马纵奔。 但这会儿,全场上万人的目光全紧锁在场中骏马上那扶人影,即使日头再烈,沙尘滚滚,也没人舍得转开视线或眨个眼。 “真好!真好!” 赞不绝口的是金湛国皇后君芷衣,“这个气势与本事才真有个皇太子的模样!” “您过奖了。” 接腔的是银拓国皇后,脸上虽是笑盈盈的,眼神却不曾稍离场上的爱子。 君芷衣身旁一身皇子锦袍,束着发冠,面如冠玉,瘦如清柳的十四岁少年在听到母后的赞语后,忍不住扁扁嘴,她懂母后的意思,她自然会欣羡人家孩子有太子的架式,只因为同样身为一国太子,她金月娅,却是个柔弱胆怯的蹩脚皇子。 她当然比不上他,金月娅在心头为自己抗辩,那家伙是个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皇子,而她不过是个荏弱女子。 是个看到小昆虫会尖叫闪躲,看到蛇会吓瘫,甚至看到人群汹涌会胆怯的躲在布幕后不敢出来的小女孩,纵使她穿的是一身皇子的衣袍。 场中骑马纵横的距离太远,金月娅瞧不真切,却也不得不将他过人的骑术记入脑海。 场中的男人双手放开缰绳,单用臀腿控制奔驰中的座骑,双手搭弓,朝着远远的箭靶放矢而去,有十座箭靶依序隔了段遥远距离列在他途经的路上。 众人耳中只听得咻咻穿云破风的劲响,不及会意间,男子已在短短时间内奔完全程,在他身后,十座靶上各添上一支银拓皇族的飞羽,一支支丝毫不差地立在红心点上。 全场先是静谧,接着群众无法自制地兴奋鼓掌喝采。 男子举起手向欢呼的众人微笑示意,不骄不矜,他纵马先在群众面前绕了一圈,才回到场边搭起的台子前。 场外上万名的群众都是银拓国臣民,今儿个是特地前来观赏他们十六岁皇子皇甫峻册立为太子的仪式,在通过七项极为严苛的战技考验后,他已然成功地获得在场所有臣民的认同与爱戴。 这项测试是历年来银拓国太子所必经的考验。 在往昔,若皇室同时有多位皇子,这项测试就成了拔擢最适任人选的方式,而皇甫峻虽然是当今皇上和皇后的独子,再如何不济也定能继承大统,可他却不心存侥幸,不但接受完七项测试,且以完美亮眼的成绩与过人的气度让全国人民心悦诚服。 “皇儿呀!”君芷衣压低嗓,“你瞧瞧,这年轻人是先与臣民分享荣耀,果然懂得收拢民心,在他身上你可得多学着点。” 金月娅轻应了声没搭腔,懒懒地不太带劲,如果这几天母后打算不时地对她耳提面命这男人的优点,且拿两人做比较的话,她会先练好随时闭上耳朵隔绝噪音的本事。 艳阳下,骏马上的皇甫峻自信十足、神采俊朗的踱来,她听见身旁此起彼落的赞叹声,其中大多数是出自于邻邦诸国被邀来观礼的公主们。 金月娅无意盲从,也向来讨厌随着众人起舞,但她不能控制地,在皇甫峻的面貌清晰跃入眼帘之际,微微发愣。 这世上,竟有如此出色的男子! “金日黎!” 金月娅携着耳朵,一边试图忽视那魔音穿脑似的急呼,一边以眼角急着另觅藏身处,以免真让那魔女给逮着。 心念急转脚下未歇,在几栋楼阁廊道窜动身形后,“格”地一声响,她打开了一扇门闪入屋中,板上门,气喘吁吁的倚着门扉,半晌后,稍稍定神,她才有空打量起屋子里的东西,眼睛为之一亮。 屋里的东西非金银珠宝、非珍玩古物,只是一屋子的绫罗绸缎罢了。 这屋子该是银拓国小公主皇甫忧的衣饰间吧! 一屋子漂亮的女孩儿衣服,头饰、首饰、腰缠、锦袍、罗裙、袄子……等,看得她眼花撩乱,心旌荡漾。 三岁起,她的生活里就不曾再出现过任何属于女孩儿当有的东西,但这并不能阻止她不去渴望,不去希冀,毕竟,喜欢漂亮几乎是所有女孩儿的共通点。 这会儿的她不再是金日黎,而是金月娅,那个沉潜在她体内多年的自我。 一屋子的美丽衣物使她忘却了方才的惊惧,催眠似的,她傻愣愣地走向一袭袭闪着银柔光芒,仿佛有着魔力的衣裳。 金湛国以产金闻名,而银拓国则以产银为大宗,连带地皇室御用衣袍、配件亦均以银丝线密绣装饰。 不同于金丝线的霸气,银丝线有股淡雅安柔的气韵,更引人想要穿戴在身,尤其像金月娅这样向来深深喜爱银柔色的女孩儿。 这一刻,她深深感觉到自己是嫉妒皇甫忧的,而且是非常、非常的嫉妒! 同样身为女儿身,同样拥有绝世容颜,皇甫忧形若灿阳,金月娅貌似幽月,虽具不同气韵,却有一样的绝丽,可不同的是,皇甫忧可以光明正大的穿著赏心悦目的女孩儿衣饰,可以坦然的在阳光下咧嘴大吼、发娇嗔、要任性,可以咯咯娇笑,让人哄着开心,可以在人前哭泣、承认有害怕的时候。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因为在人前她是个皇子。 她必须穿着一身皇子服饰,认命地在人前演着她毫不称职的戏码。 她这个冒牌皇子既柔弱、胆怯又内向。 不愿再去思索那些已然困扰她多年的事源,金月娅轻轻触摸眼前引发她一声声叹息的衣服,有的衣裳上绣有松、竹、梅等,有些绣了蝶儿、鸟儿的图案,生动活泼各具姿态。 其中有件绣服差点儿夺走了她的呼吸。 衣上绣有一只开屏的孔雀,那细致的模样,仿佛真的。 恍若中了蛊,金月娅动手卸下自个儿身上的服饰,将那件衣裳穿上,跟着卸下惯穿的男孩儿短靴,赤着足立于铜镜前,吸口气她用力一扯,将头顶上的发冠卸下。 霎时黑瀑如云,双眸如星,顿若粉蔷,唇若点绛,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女娃儿出现在铜镜里。 皇甫忧小她两岁,加上她比寻常女孩儿高轨的身子,使得皇甫忧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稍嫌短了点儿,不过依旧不减其美丽。 她虽自知长得不错,却从不知道,恢复女装的自己竟也如此漂亮动人! 她浑然忘我地勾起浅笑,在镜前舞动轻旋,完全没听见外头响起的脚步声,待回神,来人已到门前,听声响该是要进房来了。 金月娅脸色一白,心底暗喊糟糕,不及多作思索,一把捉起自己的衣物短靴闪人铜镜后的帘幕里。 “金日黎!” 伴着声音出现在门口的,是银拓国的骄蛮小公主皇甫忧。 金月娅闭紧眼不敢往外愿,连呼吸都暂时停止,她的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这百无禁忌、天地无惧的小公主! 这一瞬间,她有些后悔不该同母后一块儿出使到这邻邦国度,参其太子的册立大典。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遇见这成日死缠着她的小公主,被她逼到这衣饰间,更不会落入了如此不堪的境地。 不过她当初也实在没有太多选择,一个是随同父皇至山林狩猎,另一个则是跟母后出使银拓国,对于向来足不出皇城的她而言,出使邻邦总好过狩猎,毕竟那种血肉模糊、开膛剖肚的野蛮游戏,父皇和其它臣于乐在其中,却每每使她作呕欲吐。 可她当初绝没有想到,来到银拓国,却反使她沦为了别人的猎物! 皇甫忧上只有个长她四岁的皇兄皇甫峻,向来骄纵任性,要啥得啥,这一回太子册立大典,共有三十多个邻国来使齐聚于此,其中不少是皇子公主,可偏偏皇甫忧谁也看不上,惟独对她金湛国的皇子金日黎情有独钟,无时无刻死缠着,甩也甩不掉。 金月娅缩了又缩,暗祷上苍垂怜,千万别让她被人发现,她发誓脱困后,再也不敢妄想穿这些不该属于她的漂亮衣服,乖乖地认命当她的冒牌皇子。 “忧忧。” 一个富磁性而路带低沉的男音在门外响起,那是刚脱离青涩不久的年轻嗓音,不用看金月娅也已猜到来人是谁。 “又想干坏事了吗?” 上苍捉弄!她不但没带走皇甫忧,这会儿竟连皇甫峻也来了。 “皇兄,”皇甫忧不依,噘着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皇妹我除了干坏事,啥也不会了吗?”“这正是我的意思!”皇甫峻眼中带笑,嗓音却依旧低沉,很多时候他沉稳得不太像个十六岁少年。 金月娅心底叹气,方才羡慕皇甫忧的她,这会儿却羡慕皇甫峻,他是个十足称职的皇子,不像她,一个蹩脚的冒牌货。 “嘿!”皇甫忧目光有火,紧握着小小拳头,似是随时要扑杀猎物的野兽,“别以为你当上太子,我就会怕你!敢意我,信不信我揍你?” “信,当然信。”他依旧好整以暇的接话,“太子算什么?连银拓国皇上、皇后都畏惧三分的忧忧小公主,又怎会将我这太子放在眼里。” “知道就好!”皇甫忧瞬间转怒为笑,像极了三月里的天气,说阴时晴瞬间来去,改换上娇嗲嗓音,她攀上兄长手腕。 “皇兄,我在找人,帮帮人家嘛!” “找人?”皇甫峻眸中有着一丝悲悯,“什么时候起,咱们忧忧小公主玩弄戏耍的物件已由小兔仔、小鸡仔、野豹、小狸改为人了?” “是呀!是呀!” 听不出兄长语意中的挖苦,皇甫忧一个劲儿的点头,“他是个人,是个好好看的男孩,很可爱且容易脸红,好呆、好好玩的男孩哟!比我的野豹小狸们要好玩得太多了。” “忧忧!”皇甫峻正声,“别玩得忘形,要记得,你毕竟是个公主……” “知道啦!”她挥挥手,有些不耐,“是母后说我可以找他玩的,还要我和他做好朋友呢!我是银拓国公主,他是金湛国皇子,够格了吧!” 有些时候,皇甫忧真是弄不懂这个兄长脑袋瓜里究竟装的是些什么,也不过长她四岁,却将父王母后整日谆谆告诫的礼法奉为圭臬,一点都不好玩! “金湛国皇子?” “他叫金日黎!”皇甫忧瞳眸中闪着梦幻的光芒。 皇甫峻想了一会,继之颦眉,“我没有印象。” “你会有印象才有鬼!” 小小年纪的她骂起人来丝毫不含糊,“你的眼里除了父王母后的训示、除了银拓国、除了太傅教给你堆积如山的典籍、除了授你功夫的师父武学外,从不曾见你对其他的事物多看一眼。” 这话说得连躲在帘幕后的金月娅也忍不住点头,银拓国大皇子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素有所闻,而这次来到银拓国才真正体会他那种因着自信而流露出的持才傲物有多惊人。 大典上,十六岁的他,浑身上下有股自然天成,令人望之生畏的气势。 他个子高得惊人,肩膀很宽,魁梧的体魄予人压力不小,一头墨黑的发醒目而浓密,眼眸在灿日下竟是铁灰色的,鼻梁高耸而挺直,面色红润,但他最吸引她目光的地方却是他的浓眉。 皇甫峻有对好看而男人味十足的浓眉,但经常都是紧锁着,或嘲谑似的微微抬动着,看得出来,在未来,他必定会是个律己甚严、要求极高的男人。 他是个天生的皇子,是个天生的皇位继承人,将来也会是个成功的皇帝。 金月娅虽仅十四岁,却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信心十足,就像她十分清楚自己是个多不适任的皇子一般。 大典上,来自各国的公主打扮得花枝招展,用着仰慕眼光仰首望着立于高台上的皇甫峻,却连他眼角的一丝余光都分不到,皇甫忧说得对,他眼中除了对他未来承继皇位有利的东西外,其它一概不屑一顾。 这样的事实也让不少抱着深切期望而来的邻邦公主伤心绝望,毕竟此次众人共襄盛举尚有另一层意义,或许籍机一并解决皇甫峻的终身大事。 金湛国与银拓国的国势是最强盛的,谁都巴望与他们缔结婚盟,两个国家目前恰巧都只有一位皇子,将来承继大统的情势相当明朗,只是两位皇子受公主们拥戴的程度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所有公主的目光一致紧锁在高大英挺的皇甫峻身上,只有皇甫忧,这个向来不按牌理出牌的刁蛮公主,一眼看上了柔弱可欺的金湛国皇子金日黎。 “我倒不知道……”皇甫峻扬起了淡笑,“我的小妹妹竟是这么关心她惟一的兄长呢!” “少自作多情啦,”她哼了声,再度抓着他的手腕用力晃荡,“快帮人家找人啦!” 他不作声,眼角瞟向屋角铜镜后的布幕,那儿有个白嫩嫩的足踝已瑟缩了几回,其实不需见着足踝,光凭他的功力,早就发觉布幕后头藏了人,只是这会儿,见着那净白的足踝,他心底有个错觉,像是见到一只落入陷阱里求饶的小兔。 但他是个善猎高手,从不曾发过什么善心,却不知何以生平首次,对着那躲在布幕后的“小兔”起了股保护的意念。 “你找他做啥?”皇甫峻佯装不经意地半转身,挡住了面向铜镜的妹妹的视线,也挡住了那颤巍巍的净白足踝。 “做啥?”皇甫忧瞪大眼,继之咯咯笑起,“当然是想善尽地主之谊喽!昨日我带他去看了我养的那对小猎豹,今儿个,自然得去看看那只小权狸。” “忧忧!”他叹口气,了解自个儿妹妹的脾气,“你缠着他几日了?” “不多,”皇甫忧扳手指头数二他母后带他来咱们银拓国怡好十日,而我是在第三天才发现他的,也就是,他不过只陪我玩了七天罢了。” “你不认为他或许希望有段独处的时间,能好好看看咱们银拓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吗?” “当然不认为!” 皇甫忧义正辞严道:“远来是客,不管他想去任何好玩的地方,我都能作陪,那家伙个性内向害羞,看来软趴趴地,自然需要有我照顾!” “原来……”他忍着笑,“咱们忧忧小公主喜欢的是软趴趴型的男子。” “软趴趴有什么不好?”皇甫忧哼了声,“至少不会像有些人整日冷肃着脸一本正经,无趣极了!嘿嘿!我要他向东,他可不敢向西。” “听起来,你需要的不是玩伴,该是头听话的畜生吧!” 见妹妹再度抡紧拳头准备攻击,皇甫峻朗笑,“好了,丫头,皇兄不逗你了,方才我从御膳房过来,见那儿正蒸煮着江南来的糕点,一堆人候着吃出笼的热食,我想,也许你那软趴趴的贵客也在那儿吧!” “干吗不早说,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她轻斥,脚步已移,“我得赶紧追过去,若让他溜掉,可又得耗上半天了。” 铜镜后的金月娅松了口气,听见皇甫忧远去的足音,又听见房门阖上。 为怕来人复归,她不敢太快动作,静候半晌,先是张开眼眸偷觑一下,左右瞥视瞧见屋中无人后,才敢踱了出来。 谁知甫步出帘幕,她竟与留在屋内一对冰寒而透着些许兴味的眸子对上,她的身子在瞬间窜过一阵战栗。 他是刻意隐在角落,让她从藏身处无法知悉他的存在,换言之,他压根早就发现她躲在帘幕后了。 她先傻愣了一下,继之惊叫声扬起,然后急急窜回方才躲藏的帘幕后,用帘幕将自个儿的身子里得死紧,好像这样子便能将自己身着女装的事实改变。 可对方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或许在本质上,皇甫峻与他那恶魔似的妹妹有着相同的地方吧! 沉稳足声扬起,他微使劲便揭去她里在身上的帘幕,她不太敢与他较劲,一方面,她生知自己绝非他的对手,另一方面,她很怕反抗对方会引来更多好奇。 皇甫峻蹲下身子,努力想看清楚眼前身子蜷成虾米似的孩子。 是的,在他眼中,十四岁的金月娅不过是个孩子,方才的对视中,他看到的是个拥有绝世容颜的娇美女娃儿,可这会儿,她全身上下除了那足以遮掩全身的乌亮青丝外,他只能见着她净白诱人的小小足踝。 “好了,如果你就是金湛国皇子,”他的嗓音中难得有着好奇,他该是对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顾的呀0我倒想听听你对这一身打扮的解释!” 解释?! 金月娅心底暗暗申吟,拒绝抬头面对他,若她真的得向他解释,那么谁又该来负责解释在她生命中上演的这场闹剧呀! ?? 第二章 “你的意思是……”皇甫峻语气中有着淡淡讶异,“自从你那些同胞弟妹骤然失踪后,你一直有代他们而存在的念头?” “是的。”金月娅认真地点点头,满目悲凄,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是她最拿手的本事,甚至不需故意伪装,她整个人就透着一股我见犹怜,而这招希望能打动这冰冷男人。“三岁时,我朝发生政变与我同胞而出的弟妹失踪得突然,我十分怀念他们,后来虽寻回了其中一个妹妹,但我与另一个妹妹形貌相似,我常着女装感受她恍若在身边的感觉。” 皇甫峻皱眉,“就为了……思念她?” “我知道这是个很蠢的念头,”真是个荒谬的烂理由,她在心底骂了一句,只希望眼前这男人,因着镇日钻研学理鲜于优游人世,可以接受她这样荒诞不经的烂理由。“只是,在我体内有股冲动,使得我忍不住换上女装,在我的寝宫里,也有个专放女装的屋宇,就为了……满足我怪异的念头。”她继续胡诌,说服他也说服自己。 “所以,当我来到这儿,看见公主的漂亮衣裳……”金月娅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转开视线,“我控制不了自己做出异于常人的举止,皇甫大哥,同样身为皇子,你肯定能明了我的苦处,千万别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否则……”她落了泪,真心因担忧而生的泪水,“会因此损害了我金湛国的名声。” 皇甫峻不语,审视起眼前这个似极女子的男孩,心头漾起几丝连他自己也不明了的异样感觉,他盯着她的发、她的眉眼唇鼻、她的手和纤腰,最终,不可避免地将目光落在她那双净美细柔的裸足。 无意识的,他叹了口长气,为着这样纤美诱人的足踝竟长在一个男人的躯体上! “你放心吧!”皇甫峻别过视线,拒绝让自己继续沉溺在那莫名的遐思里,他决然地起身,嗓音恢复平日的冷漠,“我不是多话的人,今日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只不过……” 临去前,他瞥了金月娅一眼,“我建议你去找大夫谈谈,设法根除这类不正常的念头,你我同为一国皇子,肩上负有重责,行为自当有守有为,若让不当举止坏了名声,对于贵国与阁下都不是好事,”耸耸肩,他低语,“身为皇子是没有做梦的权利的。” 在他阖上门离去的刹那,金月娅身子险些瘫软,但思及自己的危险处境,她赶紧跳起身,像身上有跳蚤似的卸下一身她爱极了的衣物。 皇甫峻也许是个冷峻不爱管闲事的人,但毕竟真是个好人,才会没有对她的困窘落井下石,甚至连句伤人自尊的讪笑都没有。 他的一句话深深敲进她心底,毁去她残存的绮念—— 身为皇子是没有做梦的权利的! 这话带着警示也带着善意的提醒,她得牢牢谨记,是的,真命皇子也罢,冒牌皇子也罢,他们都早已丧失作些属于自己幻梦的权利了! 金月娅吞口口水,看着皇甫忧若无其事地领着两只半露着牙肉的小猎豹在圈中嬉戏着。 小猎豹身上的花纹斑斓,身材矫健劲美。 “别怕。”皇甫忧笑嘻嘻的说。 对着谁,她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傲脸,惟有面对金月娅,她会记得表现自己应有的皇家子弟教养。 “日黎哥哥,你来摸摸它,让大牙床、小肚皮熟悉你的气味,你就不会觉得它们可怕了,说不定,你还会说它们不过是对大猫而已。” “可……”她闷着声,就事论事,“它们并不是一对大猫。” “当然不是喽!”皇甫忧笑得很可爱,亮出了两颗逗人的小虎牙,更增添她有别于常人的稚美之气,但看在被缠怕的金月娅眼里,她恍若是等着吸吮她血液的怪兽。 “如果是对大猫,我还不屑养呢!你知道……”她望着瘦弱面带惧意且节节后退的金月娅,眼中满是兴味,“我对于特殊的东西向来最有兴趣了。” “公主……”金月娅明白她的暗示,却仍试图挣扎,他知道目前在这小公主眼中,她扮的金日黎是最能引起她兴趣的“特殊东西”。 “都叫你别公主长、公主短的了!”皇甫忧发着娇喷纠正,“要叫忧儿妹妹,你再不听话,当心……”不过十二岁的她,目光闪动着有模有样的威吓,纤纤玉手抚在一对小猎豹身上,“我叫大牙床和小肚皮咬你!” 语毕,两只猎豹适时地在她的轻喝声中耸高背脊,扬着两只前爪。 “忧儿妹妹!” 这声急唤虽满溘惊惶,却让皇甫忧满意的笑眯了眼。 “日黎哥哥!”小小手掌落入金月娅那与她同样纤细的手掌中,皇甫忧还羞红了一下脸颊,紧接着就是灿烂的甜笑漾起。 “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放心吧,在这银拓国里,是没人敢欺负你的。” 是呀!是没人敢,除了你皇甫忧。 金月娅在心底反驳,却没胆敢挣脱女娃儿自个儿送上来的手,生怕一个不慎触怒了她,惹来豹吻。 “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拖起脚步迟缓的金月娅,皇甫忧颌着她向皇城外行去。 “不成的!”金月娅任她牵着,只敢出声劝阻,“我俩的母后早先都曾告诫我们不得擅离皇城,因你皇兄的册立太子大典,好些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集结至此,谁都说不准他们会不会朝咱们下手。” “怕啥,”皇甫忧拉着她的手更加使劲,脚步也加快些,逼得金月娅只得陪她小跑步,几个原跟在两人身旁随侍的侍卫意图阻拦,却全让皇甫忧给怒声斥退,或让两头猎豹给吓软脚,不敢再劝,“咱们有大牙床和小肚皮呢!” 压根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的金月娅随着皇甫忧爬过一个狗洞出了皇城,伴随着两头猎豹气喘吁吁的喘气声,两个女孩儿一直跑、一直跑,对着夕阳落下处奔去。 金月娅原是有所顾忌的,可到后来,这样不知自的奔跑,竟勾出她体内不驯且压抑已久的渴望,最后变成是她拖着皇甫忧跑了。 在一处长满了翠绿的原野,她们终于停下脚步。 有志一同地,两人在草地上瘫平,头顶对着头顶,双手双脚放松呈大字型,望着苍穹像两条老狗般急喘着。 “你……”好半天,金月娅才拾回力气,“你究竟在跑什么?” “那么你呢?”皇甫忧喘完气,翻过身,趴躺的看向她,“既然不知道人家在跑什么,还跟人家跑得这么起劲?” “我……”她开玩笑的说:“我……我怕你叫大牙床和小肚皮咬我。” 皇甫忧哼了声,“堂堂金氏王朝皇子,胆子这么小,将来如何为君?” 敛起笑容,她眉宇间重拾往日淡淡郁情,“若能选择,我还宁可不当皇子,更不希罕当一国之君!” 见她泄了气,皇甫忧有些自责,倾过身捉起她的手,一脸陪笑,“嘿,别这样嘛!身为皇子又不是你能选择的,更何况一样米养百样人,谁也没规定当皇子就得像我大哥那副鬼样吧? “再加上……”她说得气定神闲,金月娅却听得胆战心惊,“别瞧我平日凡事不挂心,尽会惹事,其实我对自个儿的未来可是早有定案,皇兄有本事承继银拓国大统,我也不输他,他能当皇帝,我就能当皇后,当然,不是当银拓国的,而是……”她咯咯笑着,“当那能与银拓国分庭抗礼的金湛国的皇后!” 金月娅骇出一身冷汗,为个仅十二岁就有如此细密心思的她感到畏怯,“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你心中有特殊地位的原因?” “刚开始是的,”皇甫忧很诚实,“可到后来,我发现逗得你面红耳赤、吓得你心惊肉跳,真是世上最最有趣的事,所以……”她眸中亮着光芒,握紧她的手,“我已经决定了,这一生一定要当上金湛国皇后,一定要成为你的妻子,陪你好好统治金湛国,使其足以与我皇兄统理的银拓国匹敌。 “你别担心,你大可当个柔弱无能的皇帝,反正你会有我这个大胆而强悍的皇后,所以毋需担心未来,好好当你自己,一切靠我!” 皇甫忧大胆而直接的告白原是要让“金日黎”安心,却使金月娅更担心,迟疑着是否该在此时给她浇上一盆冷水,坦白告诉她,两人都同为女儿身,所以她的梦想是注定落空,她这假皇子绝不可能娶她为后的。 但金月娅嗫嚅半天却发不出声音,睇了眼身旁两头猎豹,决定选择暂时噤口,否则皇甫忧可能会叫豹子咬她。 然而她的沉默却给皇甫忧错误的认定,告白出口而对方又未加否决,在她看来,她自当是接受了她对两人未来的安排。 喜悦地轻吼,她拉起高她半个头的金月娅,全身重新恢复精力,放眼所及,一切是如此美好。 接着她捉紧金月娅,叨叨絮絮地与她分享生命中曾有过的点滴。 说实话,撇开她的霸气与任性不提,她是个可爱到极点的女孩儿,率直的性子对于自小孤零零,没有手足相伴的她而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如果能与这小公主结为无所不言的“莫逆之交”或“姐妹情谊”,她会感谢上苍。 只可惜,这些关系都不是皇甫忧想要的,她一心一意,只想当“金日黎”的妻! 天呀! 金月娅按按太阳穴,若说三岁时的噩梦已有趋缓之势,那铁定是因为皇甫忧取而代之,成了她的头号噩梦! 皇甫忧带她缓步来到一处紫竹林。 在那儿,岩石呈现紫红色,剥削下来,其纹理如竹叶的花纹,因而被银拓国百姓称为“紫竹石”。此地风景优美,野竹丛生,连竹身都是紫色的,而不远处还有个“潮音洞”,那儿的山石因自高处掉下乍然崩裂,竟构成一个酷似猛张狮口的洞穴,深达几十丈峙立在水潮汹涌的河谷边,那儿水雾迷蒙,声如奔雷,由于恰是大江行经的转折口,若倚岩俯视,则会有怒涛迎面之感,地动山遥 沁凉的河水洗涤出新鲜的空气,放松了金月娅的神经,这时,皇甫忧凉凉的嗓音自旁传了过来。 “知道这儿的河水何以如此湍急吗?” 她摇摇头,心中不免诧异,银拓国深处内陆,要见到这样大阵仗的江流并不容易。 “因为银拓国的女子向来都是烈性,”皇甫忧的嗓音轻柔,漂亮的双眸漾起似真还假,“百年前,这条‘绝情江’原是平静无波,一回,有个银拓国女子将负了她的男人打晕,丢入这条江中,自那时起,江水载着冤魂再无宁静之时。” “忧儿妹妹,”金月娅扯出个难看的笑容,“这是真实故事,还是你又在吓唬我?” “当然……”皇甫忧笑眯的眼眸像极胸中城府深,“当然不是吓唬你,我是认真的,日黎哥,这条江自那时起也不知淹死多少负心男人的烂命,我是银拓国女子,自然得守这老规矩,如果有一天,”她放缓语调,似有意的加重威胁,“我发现被人辜负了,自然不会便宜那家伙,一定得将他狠狠扔入以泄恨……” 感觉出身旁人儿身子发颤,她笑得仿佛只是说了个笑话,捉起金月娅的手,“不过我想今生我是没机会来这儿扔人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对我很好、很好的是不是呢?日黎哥?” 金月娅张着小嘴不知如何回笞,猛然响起的猎豹嘶吼声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 几许银亮朝两人激飞而至,较靠近两人的小肚皮一个跃起挡在她们身前,紧接着一声豹吼的痛苦哀呜在滚滚江上荡开。 “小肚皮!”皇甫忧哭叫着上前抱紧心爱宠物泛血的身躯,只见断气的它肚腹上插了成堆的箭羽。 那些本是朝着她们而来的吧,金月娅心头感慨,自己原是怕极了这小猎豹,却没想到让它救了命。 “别哭了,一向来柔弱的金月娅这会儿倒反应得快,“有人想要我们的命,快走!” “我不走!”皇甫忧恼火地吼道。“我要帮小肚皮报仇!” “清醒点儿,”金月娅紧扯着她籍由大石掩护闪入竹林,“再不快走,就轮到别人来帮咱们报仇了!” 两个女娃儿脚程实在快不到哪儿去,直至此时,皇甫忧才不得不承认,方才她硬是逼走侍卫是多么任性的决定,身为皇族,外头多得是想危害他们的坏人。 为了扮演一个称职的皇子,金月娅自然是学过武功,只是依她的资质,勉强只能列入三脚猫级。 反观皇甫忧虽也学过武功,但是因她的骄纵,程度也只能拿来整弄下人。 刚折损好友的大牙床,伤心的紧随在小主人身旁,就怕银光再闪,连主子都要失去,原属于猎豹的威猛已逝,这会儿倒像只夹着尾巴逃命的大猫。 两人一豹在竹林中心空旷处停住了脚,因眼前已有两个蒙面黑衣人嘿嘿笑的等在那儿,而后头亦突然出现了五、六名黑衣人。 “你们这些坏东西,小肚皮的死我不与你们计较,赶快给我滚,否则……”皇甫忧勇敢地怒吼,不过在喊出这番话时,她整个人是躲在金月娅身后,以她作挡箭牌。 金月娅摇头,所谓“恶人无胆”,指的该就是皇甫忧这类人吧。 “否则,你能怎样?” “你们……”金月娅数了数,四周共有八个黑衣人,高矮胖坏不了个个蒙着面,龟似的不敢以真面目见人,有的持铁杆,有的拿长戟,还有个手上是一柄特制长弓,她眼神黯了黯,可怜的小肚皮该就是丧命在此人的箭下吧!深吸了口气,她问:“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领头的黑衣人仰天朗笑,拍拍身边兄弟的肩头,“一个金湛国皇子,一个银拓国公主,你倒说说,我们会想要什么?” 金月娅心头一紧,既然对方连她们的身份都知晓,肯定不是临时见财起意的普通毛贼,而是有备而来的。 “如果诸位想要金银财宝,只要你们肯放过我们,我自当如数奉上,可如果……”她清清喉咙掩饰颤抖的嗓音,“如果你们想要的是人,请弄清楚,诸位身在银拓国境内,若想活得长久,奉劝你们放过公主!”金月娅无暇多思,只知道皇甫忧比她小,比她需要保护。 “日黎哥!”皇甫忧心头感动,双手紧搂她的腰,唉!红颜祸水,只怪她生得太美,不过十二岁,就能超使个男人为她死。看这日黎哥平素不善言语,但临到真正危难,真让人看出他的好。 “感人肺腑!”黑衣人冷笑一阵,“可不管咱们要的是什么,难不成你能有本事阻止?” “当然有!”声音是从金月娅身后传出的,“奉劝你们这些蒙着脸、不敢见人的死乌龟、活王八、缩头缩尾的鼠辈,别惹恼了我日黎哥,当心他用‘杀龟换壳惊日月七十二掌’和‘擒鼠拜猫动鬼神三十六拳’打得你们满地找牙、哭爹叫娘,叫你们生儿子没屁眼,新婚夜不举,爹死娘偷汉,大哥跳江,小妹上吊……” “够了吧,死丫头!”再温性的人也会被这番夹杂不驯的恶语弄火。 “不够、不够!本公主骂得还不够爽快呢!”这些话是她偷偷自侍卫那儿学来再自行发扬光大,好不容易能派上用场,又怎能轻易放过机会?更何况,前面还有一堵墙杵着,有啥可惧?“还要你每赌必输、每嫖必泄,乘舟覆舟,骑马摔马,溜鸟死鸟,入洞必场,逢坑必跌……” “住口!”黑衣人恶狠狠地跨步向前,虎掌一伸越过金月娅便要去擒皇甫忧,“你他妈的死丫头,叫我别惹恼你日黎哥哥,却不怕恼了你祖爷爷?” “日黎哥救我!” 皇甫忧尖叫,扯着金月娅这活挡箭牌要挡,决计不让黑衣人触及,一个要捉、一个要躲,弄得夹杂在中间的金月娅晕头转向。 “大哥,别玩了!”另个黑衣人皱着眉头出声。 “你他妈的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玩?”带头的黑衣人怒火腾腾,“今儿个我非得打得这丫头屁股开花不可!” “没知识也该有常识,没常识就得自己去试一试!”金月娅真服了皇甫忧,一躲一闪之际,嘴上仍不饶人,“乌龟大哥,屁股是不会开花只会长疮的,你这么火,九成九是因为我骂了半天,忘了提到尊驾的臭臀,这样看来,你的屁股肯定长满恶疮、流着恶脓,娘子看了拼命躲……” “忧儿!”这会儿连金月娅都红了脸不敢颌教。 谁知黑衣人一只长臂落地,伴随一声哀嚎,随即就见他左手捧着右手倒在地上惨叫不已。 正当金月娅与皇甫忧为此呆愣之际,一个鹏鸟似的人影飞下,左右边各挟着一个傻了眼的女娃儿,轻灵跃身点足窜开,瞬间便远离了众黑衣人的视线。 “你们老大中了毒,奉劝诸位先想法子救他吧!”男人冰冷的嗓音成功地绝断黑衣人意图再追的念头。 双足离地,轻风在耳边拂过,感觉上像在做梦。男人轻功极佳,带着两个人对他,仿佛只是捉了两只鸟儿似的。 金月娅转过头想看清楚身侧的救命恩人,可清风弄发,她看不真切,只能确定那是个全然陌生的男人,年纪不大,顶多二十郎当吧! 虽然力持镇定,她却无法不颤抖或抑制恶心想吐的冲动,毕竟她从未如此飞过。 相较于金月娅的胆怯,皇甫忧却开心得像只鸟儿,嘴中不断发出咻咻呼啸声,像在呼应呼呼佛耳的风声一般。 “这会儿你可以老实告诉我们,”她笑嘻嘻的,“黑衣老大中的毒是没有解药,必死无疑的吧?” 男人瞥她一眼,嗓音不愠不火,“黑衣老大没中毒,我只是吓唬他们。” “不会死?!”皇甫忧怒瞪双眸,身子挣了挣,“他怎么可以不死?我的小肚皮死了,非让他债命不可,你这个笨家伙,做事不干净、下手不干脆,谁让你来救我们了?杀不死黑衣老大,报不了小肚皮的仇,我绝不与他们善罢罢休!” “我本来就不是来救你的。”他哼了声,“我只是来救金湛国皇子,你,不过是顺手。” “顺手?!”皇甫蔓仿佛受了奇耻大辱,“本公主不希罕你的顺水人情!放手!让我回去报仇。” “悉听尊便!”男人手一松,尖叫声中,皇甫忧由掠过的树梢头直直坠落。 “停!”金月娅不敢置信地瞪视男人,在他眼里人命竟若蝼蚁般低贱?“如果不能连同她一块儿救回皇城,那么你大可将我也扔下!” 男人不语,觑着她的眼神微有敬意。 “传言金湛国皇子软弱无能,看来传言倒不尽实在。” 语毕,他挟着金月娅翻身降下,甫落地,金月娅便推开他往来途寻找由半空中跌落的皇甫忧。 哀叫声从落叶堆中传出,此时大牙床亦已气喘吁吁的赶上,陪着金月娅在落叶堆中搜寻。 不多时,一人一豹终有展获,扶出来的小小人儿正是自半空落地的皇甫忧。 金月娅松了口气,他并不如她想象中恶劣,丢下皇甫忧前他肯定看过,确定了下头是处深堆着落叶的坑洞才放手,所以她除了脸上、手上一四示可避免的擦伤及扭伤了足踝外,大体而言,她还算“完整”。 可皇甫忧却不作如是想,右手撑着大牙床,左手靠着金月娅,檀口一开,不解文雅为何物的她,又是连珠炮似的直朝陌生男子狂扫。 金月娅原想先问她有没伤到哪里,这会儿见她中气十足用着各类匪夷所思的话语骂人,探询的话也就咽下了。 “骂完了没?”男人掏掏耳朵,漫不经心的像在听狗吠似的。 金月娅不得不对他生起敬意,方才那黑衣人老大就是被皇甫忧的“毒舌”骂得失去控制,才会着道,可现在皇甫忧用的话语远较方才还要毒过十倍、狠过百倍、辣过千倍,却只得着男人无所谓的反应。 趁皇甫忧歇口气时,男人伸伸长腿,“方才不过、顺手。将你扔下,要不,让我再‘顺脚’补一下,将你踢回方才那些家伙眼前?” “你……”皇甫忧的声音没入金月娅捣上的手掌心里。 呜呜的声音配上皇甫忧睁大的眸子,金月娅软声哄慰着,“忧儿妹妹,你听话,这些话留在肚里温一温,待回了皇城,你想骂上多久都成,这会儿咱们先……” 话未完,她吃疼的放开手,手掌上多了个渗血的牙痕。 “别以为只有我的豹子会咬人!”皇甫忧亮灿着眸,面向男人尚未出声,颈上一痛,身子便软软倒下,瘫在男人怀里。 “你……”金月陕张着嘴,左手愣愣的握着受伤的右手掌。 “这种丫头不可理喻,你又何必浪费时间?” 男人倾身将昏厥的皇甫忧扛在左肩,右腋再挟起金月娅,朝银拓国皇城方向奔去。 而后头紧随着的,是只不知所措、伤心失了伴的小猎豹。 ?? 第三章 玄武十八年金湛国皇城 几日大雨,今儿个难得出了大太阳,是个好天气。 可皇城里一群太监宫女像群无头苍蝇似的飞来飞去,喧嚷不休。 “你说说,太子有可能上哪儿去?” “不知道,午膳时还见着人的呀!” “你同他提过银拓国公主今儿申时会抵达咱们皇城吗?” “提过百回啦!我还在他书牍案头上放了无数张委托太保写的大大小小字条,他怎么可能忘记!” “若不是忘记,敢情……”那人压低噪,“咱们太子是害羞躲起来啦?” “这也不是没可能,”另一人摇摇头,“太子的个性大伙都知道,脾气虽好,就是……” “就是软弱了点!”有人立即界面,跟着摇头,“好几回皇城里来了贵宾,或遇上重要庆典时,他不是闹肚疼,便是借故不肯出席。” “可这回不同,来的是他未婚妻呀!” “听说这银拓国公主虽美却蛮,整队人马早到了咱们皇城外,她却拗着性子不肯进城,说非得要咱们太子亲自去迎接,才肯进城。” “这下可惨了,整队迎宾官员陪着公主僵在城外晒太阳。” “不只这样,她这回上咱们金湛国与未婚夫‘联络情感’,还陪了个银拓国太子,这会儿,怕是全晾在太阳底下当肉干。” 吱吱喳喳一群麻雀自树下经过,没人抬起头,否则他们便会发现那让人寻个半死的罪魁祸首,正静静地坐在树上望着远方。 “这回,”一个冰冷男音幽幽响起,“你打算躲多久?” “不知道。” 金月娅摇摇头,有些烦闷。身着太子袍服的她,今年一十八,在旁人眼中,是标准的“男生女相”,比寻常男子增了股姣容,添了份斯文艳气,秀雅至极的眼眉唇鼻,漾于其间的是经常盘桓不去的淡愁,活脱脱就是仕女图中标准的美人,可偏偏是个男子。 身子苗条高挑的她,十二岁起,虽然胸脯起了变化,纯然的女性在她体内苏醒,却不能顺着自然拥有女性面貌,在虞嬷嬷打点下,她丰盈的女性特征,经年累月被缠缚在层层的白绸里,禁止它们有任何奔向自由的可能,连同她的心。 突然想起三岁时曾问过母后的问题,这样子的岁月得持续多久?当年母后没法给她答复,十五年过去,母后依旧没法回答这问题。 “你这样躲着未免失礼,”男人嘲讽声调不变,“别忘了,这个未婚妻可是你自个儿当年同意的。” “那种情况下,我能不答应吗?”金月娅侧着脸望向男人高挺的鹰勾鼻,“仇恩,别忘了当年的你也是祸首之一。” 被唤为仇恩的男人失笑了,在她的控诉下,脸部线条难得略显柔和。他和金月娅是太子和贴身侍卫的关系,但他们彼此知道,两人完全是单方的仰赖。 自从四年前,仇恩在银拓国皇城外将金月娅从黑衣人手中救下后,便被她收为贴身侍卫,在她心中,他稳当如山一日不可或缺,她尊重他,四年来从不曾问起他的过去,以及为何他愿以一身过人的武艺,屈就在她身边当个侍卫。 他不多言却极有主见,极为适合她这过于软弱的太子。 想起四年前发生的事,金月娅的头还是隐隐作疼。 那日仇恩将昏厥的皇甫忧和金月娅救回皇城时,皇城上下正为着两人失踪搞得鸡飞狗跳,见她们平安返抵兴奋异常。 不过虽是平安归返,却有个小小疏失—— 就是皇甫忧摔扮了足踝,为了检查她的伤势,金月娅曾在半途中脱下她的绣鞋、罗袜,却大意地忘了替她穿回。 于是乎,第二天,银拓国皇帝在众人见证下,宣布了两人的婚盟。 他话一说完,原本安坐着的君芷衣突然昏厥过去。 “瞧瞧,”银拓国皇帝笑嘻嘻道0孝仁皇后竟然开心得晕了过去,来人!” 金月娅碍于场合,当场不便发作,忍着回到后堂,才对银拓国皇帝问出口。 “为……为什么?”她的嗓音微颤。 “为什么?!”反问的是银拓国皇后,她咄咄逼人的模样,让金月娅自觉仿佛见着了二十年后的皇甫忧,“日黎太子应该很喜欢我们忧儿吧?” “忧儿妹妹是很可爱,不过……” “没有不过,若非有意思,你也不会带她偷偷溜出皇城吧?” “可……”金月娅想说明是皇甫忧要带她出城并不是她的意思,可她根本没机会再多吐一个字。 “没有可不可的!”银拓国皇后像在审案,“你私拐忧儿出城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计较,反正将来都是一家人,这件事就算了。” 金月娅咽了啦口水,小小声的说:“我……我并没打算娶忧儿妹妹……” “没打算?!”银拓国皇后音调提高八度,一把持起她的衣颌,“难不成你这小子只打算与忧儿玩玩?” “我……她……我们没玩!”她拼命摇头兼摇手。 “没玩?”这会儿轮到银拓国皇帝皱眉头,“小丫头连罗袜都被脱下了,这样还叫没玩?” “请容我解释……”金月娅还想力挽狂澜。 “不用解释了,乖女婿。”变脸似的,银拓国皇后飞快换回笑脸,拍拍她的肩头,“瞧咱们忧儿生得多好,才十二岁就有这副俏模样,像这样的如花美眷你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啦!” 是呀,金月娅心想,才十二岁就刁钻任性至此,长大了还得了? “是呀、是呀!”银拓国皇帝笑眯了眼睛,“你们的亲事一定,就形同我国与贵国两个最有权势的国家订立了互不侵犯、相互协助的盟约,对于两国未来的发展兴盛影响至鉅,相信一定也是你父王及两国于民所乐见到。” 银拓国皇后满意的笑开怀,“咱们忧儿聪明,知道要挖就挖最有价值的宝,这样的天作之合天下难寻,现下你们都还小,我预计再等个四、五年,赶在忧儿十七岁前让你们完婚。” “忧儿妹妹……”金月娅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接受吗?” 银拓国皇后笑呵呵,“那丫头简直乐疯了呢?!” 无意识的,金月娅连自个儿是如何走出议事厅的都不知道,她既不敢回房面对母后焦虑悲愁的脸,亦不想再看见其它人猛朝她恭喜的面孔。 “再一步,你就会掉到湖里了,除非你打算到里头洗澡,否则我建议你立刻止步。” 含着笑意的浑厚嗓音惊醒了沉思中的她,金月娅转身看见后方不远处噙着笑的皇甫峻。夕阳下,这男人好看得仿佛不是真的,尤其让她羡慕的是,他毫不需佯装,自然而然流露的太子尊贵气息。 “干吗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碰上棘手事了?” “根据我对你的了解,对于不干你的事情,你向来是不会多作留意的吧!”她返身踱向他,轻声一叹,突然生起怪异念头,今日若换成是皇甫峻与她订下亲事,那么,那个快乐得快疯掉的女人会不会变成她? 他挑挑眉,“你的了解来自忧丫头的嘴,并不一定正确。” “是吗?”她不在意,露出浅浅一笑。 皇甫峻下意识地吸了口气,心口一荡,他说的没错,他向来吝于浪费时间在那些不干他的事上,却不知为何只要见着他,他就会情不自禁插手,他竟能够轻易牵动他向来沉潜的心绪,甚至只是不经意的浅笑。 “你应该多笑的。” “要人笑是需要理由的,”金月娅摇摇头,略带自嘲,“而很少有理由出现在我生活里。” “想想忧忧,”他逗她,“想想你们的未来,也许,你就会想笑了。” “你是故意的!”她语带控诉,神态中有股不自觉的女儿微嗄,“你明知道,只要想起她,我就会想哭!” “那就尽情哭吧!”他开玩笑道:“身为大舅子,我很乐意提供坚实的胸膛。” 她望着他的胸膛,继之凝睇向他,两人同时心头一窒,接不下话。 如果可以,她暗叹,渴望能栖息在这样的胸膛中过一辈子。 “教教我,”金月娅耸耸肩,试图化解略微尴尬的气氛,“如何当个称职的太子。” 他浅笑,“这事儿教不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色,更无从定论称职与否。” “你这话倒与忧儿有几分相似,”金月娅皱皱鼻子,“表面上你与你妹妹虽然极不相同,但其实你们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 “是吗?”他有点好奇,“忧忧教你如何做个称职的太子?” “她教我得娶个强悍的妻子。” 皇甫峻失笑,“像她那样跋扈而强悍的妻子吗?”他摇摇头,“看来她教你的方法已由她铺了路,这一辈子她缠定你了。” 她瞪他一眼,“这就是你要给我的忠告吗?” “不,”他摇头,“我要给的忠告,是趁成亲前,多讨几房乖巧柔顺的妃子吧。” 她低着声音,“我对女人并无兴趣。” “那是因为你还小,”他想了想,“自古皇帝多拥有众多后宫佳丽,想来一是为了显示威风,再来就是政事压力迫得他们想另求慰借,这时候,一个善体人意的娇媚美人就成了难以抗拒的诱惑了。” “以后的你也会如此吗?”金月娅别过脸,突然无法承受想象他左拥右抱、醉卧美人膝的模样。“我不知道。”皇甫峻笑笑,回答得老实,“我不否认自小为了将来要当个象样的君王,而在各方面下了不少工夫,至于这档事,我父王近期已经开始盘算。” “别告诉我,”她面露惊惧,“你连这方面的事情都还得征询你父王的意见?” “皇家不比寻常百姓,”他耸耸肩一副无所谓,“龙种若流到外头,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 她有些发窘,明白眼前的他只当是跟个同性朋友讨论问题罢了,可她却是真真实实的女子呀!“通常做那档子事时,不该先有感情基础?你不会在激情时还能够同时考虑到龙种的流向吧?” “你果然还校”他笑了笑,“所谓感情牵扯,或许偶尔会出现在寻常百姓身上,但为了维护皇族血统纯正,身为太子,对于自个儿未来的皇后是没有选择权的。 比如你和忧忧的婚事,姑且不论你的感受,我倒是乐观其成。” 金月娅噤了声,他冷静地评断着终身大事的论调,就像是在考虑种马的交配。 “真希望……”她喃喃低语,“将来让你遇上个完全身份不符、不合礼教,却能深深揪紧你心的人,”她望着他,有些挑衅,“届时,我真的想看看你吞下今日这番言语的表情。”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皇甫峻的朗笑声足以蔽过灿日夕照,“我是不可能有为情所困、不知所措的一天上 睇见他的笑容,金月娅心底突生坏心眼,很想抹去他一脸的满满自信,这男人生活过于顺遂,是不会明了身陷困境中的人的苦楚。 就像四年后的她一样,金月娅托着腮帮子坐在树干上,城门外是她的未婚妻,而她还没能想到解决困境的办法。 身为冒牌皇子已经够悲情了,她又怎能再当个冒牌夫君! 方才听宫娥的意思,不只皇甫忧,连皇甫峻都来了,想来是为怕妹妹在异邦失礼,他这才跟过来盯着吧。 一别四年,这个从不曾自她心头消失的男人,现在不知是何模样? 那时她与母后匆匆离开银拓国,原希冀那玩笑似的儿女婚事能作罢,可期间皇甫忧不间断的书信手札,及三不五时的“赠礼”,迫使她不得不认清事实。 这丫头是玩真的,对于金湛国太子妃的位置,她誓在必得! “不至于这么悲惨吧!” 沉默良久的仇恩悠悠开口,对于四年前那头漂亮的小豹女记忆犹新,“一个这么美丽的未婚妻亲自找上门,虽然凶了点、野蛮了点、跋扈了点、骄纵了点、嘴坏了点……” “仇恩!” 金月娅硬生生地截断他的话,一脸无奈,“如果你肯闭上嘴停下你那些‘一点’,我会很感激的。” “太子,你若真的如此讨厌那牛皮糖女倒也不难解决,”他目中闪着认真的光芒,“属下非常乐意帮你除掉这个眼中钉。” “然后引发金湛国与银拓国的战争?”她苦笑,“我向来以为你聪明,这么烂的主意实在不像会出自于你口中。” “难道太子有更好的法子?”仇恩不带劲,淡漠地问。 “最好的方法……”她死瞅着他,“就是你去勾引她,让她疯狂地深深爱上你,与你携手私奔,留给我未婚妻婚前叛逃的悲剧。” 他瞪着她,半晌没有声音。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他面无表情道。 “这不是笑话,”金月娅几乎是出声哀求了,“还是目前我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解决办法不能用拖累别人的方式。” 他不表赞同,“将牛皮糖女推给任何人,都只会为对方带来不幸,你这种办法太自私,干吗不设法让她自己放弃?” “用什么方法?”她语带悲意。 “在她面前拼命放屁、挖鼻孔、打饱嗝、调戏侍女……” “这些小把戏吓不着她的,”她悲意不减,“为了金湛国太子妃的位置,这些小伎俩绝吓不倒她。” “那么咱们就下猛药!”树上清风拂掠,仇恩自中有残忍的意味,立于风中的他像个恶魔,“做些她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例如?”金月娅傻傻地问。 “例如和她最亲的人来段违常之恋,捉奸在床,让她死心绝念!” “违常?”她难以想象地吞咽口水。 “就如断袖之癖,她或许会默许你有几个嫔妃,却怎么也不愿见你跟个男人在床上打滚。” 她诧异的瞪着他,过了一会才稍稍恢复之前的镇定。 “你愿意帮我吗?” “不愿意!”他回绝得爽快。 “你还不明白吗?你只能选择和她最亲的人发生这档事才有用,若是跟我,牛皮糖女会毫不犹豫的找人一刀砍了我,然后不计前嫌的继续纠缠你,至死方休。” 金月娅颤了颤,十四岁也罢,十八岁也罢,她始终是个不中用的太子。 “有必要下这么猛的药吗?”她有些不忍心。 “你当然也可以不下。”仇恩不在乎地耸肩,“可不消多久,你就会被牛皮糖女玩死在手心。” “但……”她想起冷肃的皇甫峻,深觉此路无望,“倘若对方不愿配合?” “有种叫‘春药’的东西,就是为了这种不上道的人发明的,你不知道吗?” “可……那我不就……吃亏了?”她期期艾艾,有些结巴。 “别傻了,一个男人被别个男人碰碰,摸摸,是吃不了什么亏的!他又搞不大你的肚子! “届时,”仇恩冷哼,“就算皇甫忧依旧不肯解除婚约,你也可以籍着银拓国太子非礼你的这件丑闻,逼使他们同意。” “仇恩,”金月娅嫣红着脸,“你是个可怕的人,提醒我切勿与你为敌。” 他脸上浮现她陌生的冷笑—这个时候,她才不得不承认,相处四年她对他的了解,并不比刚碰面时多。 谜样的仇恩,谜样的男人。 可她却不能自主地相信他、依赖他。 “丑嗯。” “仇恩!”他出声纠正。 “我觉得丑嗯好听又好记。”皇甫忧一脸蛮横。 “悉听尊便。”仇恩压根无所谓的瞥她一眼。 “你想做什么?”她一脸戒备。 “我能做什么?”他淡淡瞥视她。 “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她哼了哼,双手握拳搁在身侧,“四年前,你说完同样四个字后,我就从半天高跌到地下,之后躺了半个月。” “没想到这么久的事情,公主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对于别人欠我的,我向来记得清楚。” “那么对于别人施的恩呢?”仇恩头歪了下,“如果没记错,四年前我救过你一条命。” “那不能算!”她傲气凌人的抬高下巴,“当时你说是‘顺手’,既然如此,我压根没欠你!” “没想到在下的一字一句,公主倒是记得很清楚。” “我说过,对于别人和我结下的仇怨,我绝不会忘记。”皇甫忧扯动缰绳,左顾右盼一脸疑惑,“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日黎哥哥呢?不是说好一群人要去狩猎吗?他在哪里?” “公主。”仇恩倾身静视她,经过四年,这刁蛮女娃儿不但没有因为成天满嘴的脏话而变丑,反倒成了个地道的小美人,只可惜……他摇头,他的主子既不想要她,那她就是颗挡路的石头。“既然你会永志不忘,有仇必报,那么与你结一次怨和结两次怨的下场应该都是一样。” “你想做……”皇甫忧这一生极少感到恐惧,却每每败在同一个男人手里,颈上一痛,她身子软软地倒下,同四年前般,瘫软在仇恩怀里。 ?? 第四章 甫由刺眼的烈日下进入浓密树林里,金月娅有半晌无法看清楚眼前事物,待听到身后紧随着的马蹄声时,她一时心头慌乱,不确定还能拖着他多久而不使他起疑? 极目翘望,仇恩所说红色柳杉旁的第七块大石头究竟在哪里?那里又有什么东西在等她和皇甫峻? “日黎!” 男人低沉的嗓音让她险些岔了气,那时十六岁的皇甫峻只是个好看的男孩,但如今,二十岁的他不光是好看而已,他对女人有股致命的吸引力! 金月娅忘不了前几日,她被押着出城门迎接银拓国人马进城的一幕。 艳阳下,一群人汗水淋漓,还没接近,她的眼神就与高高坐在马背上的皇甫峻纠缠不离,两旁的人声鼎沸,及脸上青红乍现的皇甫忧,都无法打断两人瞪着不离的对视。 “我是让你去勾引他没错,但还不需要这么早、这么明目张胆吧!” 仇恩冰冷的声音唤醒她,金月娅酡红着脸收回视线,感受到两边人马投来的怪异目光,不清楚内情的人,肯定会以为金湛国太子久别重逢的情人是皇甫峻而非皇甫忧。 “日黎!”回到现实里,见她半天没出声,皇甫峻策马走近,“你没事吧?” “没……”她急急回神,“我没事。” “方才你说见着一只獐子跑进林里,这会儿獐子呢?”他环顾四周,眼神有着狐疑。 “那獐子手脚太快,一窜入林中就没了影,”她翻身下马,徒步前行,“说不定就躲在这附近的草丛里。” “日黎,算了吧。”他侧耳倾听,却听不见后方蹄声,“咱们似乎已经脱了队,见不着咱们,那些侍卫会担心的,更何况还有忧忧……” “你若不想陪我找,”她有些恼,那些阿猫阿狗就这么重要?他宁可顾忌他们,也不愿意单独和她在一起?她的声音带着赌气,“大可自行离去。” 皇甫峻叹口气,翻身下马,跟随在她身后。 他不否认自从那日重逢,他突然开始害怕与她单独相处,可若叫他放她孤身在此,他又办不到。 “你在找什么?”见她低着头四处拨开草丛,皇甫峻蹙眉,“若真有獐子,你用这种打草惊蛇的方式,会有哪个笨蛋等在那里当你的猎物?” 就有一只,金月娅在心里说道,就有个笨蛋傻傻地跟在我身后,等着当我今日的猎物。 “找到了!”金月娅跳起身,喜不自胜。 “红柳杉?!”皇甫峻无法看信,“你找了半天,就为了找这棵树?” 金月娅抵靠在树干,树皮上刻了细如蚊蚁的三个字——相信我,是仇恩留下的!她若无其事地剥落树皮扔得远远,一本正经地望着皇甫峻。 “我们国家有个传说,獐子在逃亡时有幻化的本事,像这种貌似平凡的红柳杉,就是它们最爱变成的东西。” “你是说这株红柳杉是獐子变成的?”皇甫峻语带嘲讽,两手环胸,“那么我也不怕老实向你招认,其实我是老虎变的。” 她红了脸,哼了声。 “你可以不信,却不能污辱我们金湛人民的乡野传闻及祖宗传下来的智慧。”一边和他对话,她脚步沿着树旁大石一颗颗数过去,直至这会儿她才发现,红柳杉后是一片断崖,视野极佳。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金月娅压根没有听到他的道歉,因为她的心绪已为乍寻到第七颗石头而雀跃着,石头上贴了张小小纸条。 相信我,你可以办到的。 这是什么意思?她将纸条揉成一团,正百思不解之际,却又看到另一张更小的纸条压在石下,为了看清楚纸条上的字,她不得不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 推开石头。 这什么意思? 虽然金月娅满腹疑思,却又不得不习惯性地随之照办。 大石一动,猛地她身子一沉,整个人无法控制地随着乍然崩坍滑落的土石直直向下坠落。 “日黎!”皇甫峻急急奔来,大手刚抓牢她纤细的手掌时,瞬间却连他脚下的土石也崩落,两人急速向崖下跌落。 风声在金月娅耳畔呼啸,她的心仿佛已跃到了嘴边,该死的仇恩!她心底咒骂,他不怕真把他们给玩死吗? 惊惧甫定,她始察觉到皇甫峻强壮的胸膛紧环护着她,原来在两人落下的瞬间,他一个使劲将她拉入怀中,保护在他强壮的臂弯里。 她忘情地偎在他怀中,嗅着他男性的气息,突然间忘了害怕,忘了人间天地。 皇甫峻搂紧怀中纤弱的人儿,四下寻找着崖壁上可使他们缓停落势的着力点。 经由他的努力,两人果真缓了落势,而在两人落下的地方,竟诡异地铺了层厚厚的干草堆,但那乍然跌落地面的冲击力还是十分惊人。 紧接着头上一阵轰隆咋啦声响,他将她攒在胸口,用自己的背为她挡去随后滚落的土屑尘泥。金月娅气喘吁吁,在他怀中静抬眼瞅着他,在他盯着她的灼烈目光中,她一阵心悸。 斗大晶亮的汗珠自他额际冒出,他们心底却都明白,那并不是为了方才的惊心动魄,而是为了她。 她始终不发一语,也不作势推开他。 终于,他额上的汗珠滚落到她脸上,正巧躺在她嫣红而诱人的唇瓣。 他低下头缓缓靠近,挺直的鼻梁轻触着她,温热气息抵近,烧酌她的双颊,使她看来更加诱人。她知道他想帮她拭去那颗汗珠——用他的唇。她有些害怕,但有更多期待,且一点儿都不想阻止他。 在他即将触及底下那抹红艳的刹那,他猛然一吼跳开,揪着发远离了她。 四周突然冰冷下来的空气让金月娅怅然若失,转过身失神地望着神情苦恼的皇甫峻,可怜起这个向来自信满满、骄傲自大的男人。 她清楚自己在他身上造成的影响,更明白以他的自尊与骄傲,是绝不能容许那种可怕的情思继续蔓生茁壮。 果不其然,片刻后,她听到他恢复平静,冷淡如昔的嗓音。 “如果你没事,也许我们该开始找路上去了。” 不可以! 金月娅心底轻呼,这样就浪费了仇恩精心布置的局了,况且,他已提高警觉,今后若想再“制造”这种机会必定不易,回到皇城,他会躲她躲得远远地,敛下眸,她低声嚷疼。 “你受伤了?”苦肉计果然有效,皇甫峻回到她身边。 “对不起,”她低下头,露出纤细的颈项,“连累你了。” 她对不起的是——她算计了他。 “别说这种傻话,”他安慰她,眼中是掩不住的关怀,“伤到哪?” “脚踝……”她的声音细不可闻,“好痛!” 她感觉得出来,他身子震了一下。 “不打紧的,”她咬咬牙以退为进,“我可以随着你慢慢沿着陡坡爬上去,忍一忍也就没事了……” 皇甫峻不作声,伸手脱下她的短靴,卸下雪白绵袜,她细美的足踝瞬间滑入他的掌心。 她戛然止音,目的达成,废话可歇。 他心生赞叹,自四年前瞥见,他就爱煞了她纤美净白的足踝,四年后的现在,那种渴慕非但不曾稍减,似乎还更加强烈。 修长可爱的足趾完美无瑕,如白玉似的蛊惑着他的视线,令他爱不释手。 他身子宛如猛然着火,眼前的纤弱少年竟带给他即便是女子也无法轻易勾出的情焰。 他恨极这种全然失控的感觉,甚至有些憎怨眼前净美的足踝。 “疼,” 金月娅的低喃唤醒皇甫峻,这时他才发现自个儿紧拧着她的足踝不放,她的疼来自于他失控的握持。 “对不起。” 收拾情绪,他认真而专注地按摩起她的足踝,试图捏松脚筋,减轻她的痛楚。 “这是什么?”他轻触着她脚底的刺青,好奇的睇着。 “皇室代表的图腾,”她软软出声解释,“我父王娴熟于刺青之术,当年我母后一举生下我们四兄妹时,父王就在我们每人脚底部刺上图样,四者合一便成一条龙,亦即我皇朝的代表图腾。”她望着他,突然有些紧张,“会不会很丑?” “不,”他摇摇头,“这图腾使你别具特色。”而且有一种可怕的诱惑力,他在心底加了句,却不打算告诉他,只沉默地继续手边折磨他意志力的工作,直至听见细细的申吟才抬起头。 “疼吗?还要再轻一些?” “不!”她摇摇头,红着脸,“其实……嗯,很舒服。” 金月娅贼着他,一脸好奇,“为什么你会推拿治伤?” “我不会,”皇甫峻老实回答,“你是我的第一个患者。” 她巧笑,“是我问得蠢,堂堂一个银拓国太子,怎么可能纡梦降贵学推拿,帮人治伤。” “是吗?”他淡笑,“可这会儿,我还不是在做你所谓纡尊降贵的事。” 她低着头,小小声的说:“那不同,我不一样。” 他僵了片刻,点头同意,“是的,你是不一样,”望了她一眼,他试图化解两人间怪异的暧昧,“将是我妹夫的你,自然不一样。” 金月娅在心底叹息。 皇甫峻希望能赶在天黑前离开这儿,一等金月娅表示脚踝不再发疼,他便蹲低身叫她攀伏到他背上,虽然她并不想这么快离开这遗世独立的小山谷,却怕他发觉事有蹊跷而不得不照办。 她乖乖听话,不再多语的趴在他背上,两手攀紧他的颈项,闭上眼,扑鼻尽是他的汗水味,很男人的味。 “希望我不是你的负担。”她有些歉意。 他的笑声由厚背透过来,搔着她的耳廓,“这点你大可放心。” “因为……”她拉长语气,满是羡慕,“你是个健壮的男人?” “不,是因为你过于荏弱。”这是实话,背上的她像只鸟儿似的,他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你肯定不爱吃饭。” “别告诉我‘君子不重不威’,也别告诉我,身为太子不应当瘦弱如柳,”她叹口气,“因为这些话我一日得被人叨念数回。” 皇甫峻笑了笑,不再作声。 他敏捷的往上爬,凭着一身高超的武艺,似乎压根未将这片陡峭放在眼里,金月娅心底叹息,仇恩百算千算,却漏算了皇甫峻武功极高的事。 “你现在有几个嫔妃了?”她知道他尚未娶妻,但不清楚他生命里究竟出现过几个女人,她像问得不经意。 皇甫峻沉默片刻,“一个也没有。” 她藏起笑,“为什么?四年前你给我的忠告,不就是叫我要多讨几房乖巧柔顺的妃子吗?” “那些女人,不合标准。” 他不能向她坦承,自从四年前见过他娇美的女子扮相后,那些平凡女人都难以入目了。 “是你自己要求过高吧?” 她的气息在他耳畔低回,他闻到一股兰花幽香,不该属于男人的气息。 “我的要求并不高。”他的声音微带恼意,大力蹬向岩壁,恨极背上纤弱少年,竟连呼吸都能牵动他的心绪,尤其这会儿,他的身子贴着他,让他的汗水犹如雨下。 “不高才怪!”她微嗔,“你是个挑剔的男人。” “那你呢?”他好奇地反问,“接受我的忠告了吗?” “我早说过,”她淡淡地直述,“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我推一有兴趣的人只有你! 金月娅咬咬舌,生怕这句话溜出嘴吓坏了他。 “换言之,你的‘龙种’目前还很安全地保存在你体内喽?”她调侃他。 “是呀!”他回敬之,“和你一样,还保存得好好的。” 她轻啐,庆幸他看不见她嫣红的脸,“谁又和你一样了。” 两人无语,一盏茶的时间后,遥遥已见崖顶。 “你说你有个面貌相似尚未寻回的姐妹,她叫什么名字?”皇甫峻突生好奇。 “金月娅。”她轻声低喃,“月亮的月,娅是亚献的亚再加个女字边。” “月娅?”他咀嚼两字,继之浅笑,“很可爱的名字。” “是吗?”她毫不带劲。 “她和你真长得像吗?”他追问。 “刻版似的,”她低语,“一个模样。” 沉默良久,他问道:“你还会偶尔想起她吗?” “无时无刻。” 金月娅淡淡回答,突然疲乏地瘫软在他背脊上,心生渴望想告诉他,她就是金月娅,她已经背负了金日黎的名字十五年,很沉很累,“你不用替我操心,我已革除了当年被你视为怪异的癖好,很久、很久都没再碰过女装了。” “也就是说,”皇甫峻浅浅笑着,“我是有幸惟一见着你女装打扮的人?” 她点点头。 “有句话迟了这么多年,说出来也许已没有意义……”他想了想,有些窘迫,“可我还是想告诉你,衷心的,那个样子的你,真的很漂亮!” 她心生感动,心头有个角落泛酸,他是第一个赞她是个漂亮女孩儿的男人。 “谢谢你。”她吸口气,知道自己模样生得不错,但出自于他口中的赞美与肯定,意义不同。 她轻轻笑,突然要求,“能不能请你再喊一次我胞妹的名?” “为什么?”他不能理解。 “你喊她名字时的嗓音很好听,”她诌着理由,“或许多唤唤她,这辈子尚有可能找回她。”事实上她无时无刻不渴盼着找回的,是她的大哥金日黎啊,那她的人生就可重回女孩儿这条正轨了。 皇甫峻知晓这不该是理由,却因尊重她不愿多问。 不想让她失望,他开了口,“金月娅!金月娅!金月娅……” 他对着群山峰一迭连喊了十几声,歇口气,笑问:“够了吧?” “不够、不够!一点儿也不够!”金月娅在他背上要赖,“单叫名字就成了,别加上姓氏,很生疏呢!” 他笑了,喜欢她难得的任性。 “月娅!月娅!月娅……” 一路上,山谷中回响着她的名字,金月娅甜甜的笑了,满心感动,私心的,她将这一声声叫唤当成爱的宣示。 热烫烫、黏乎乎的物体在她脸上游走。 “别闹了!”皇甫忧不愿张开眼,伸手挥了挥,却挡不住对方再度进击,而这回竟伴随着稠状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她脸上,逼得她不得不努力挣脱昏沉睁开眼,随即,她尖叫出声。 “蔼—” 一道拔高的尖叫声自她喉中发出,吓坏了眼前进击她的庞然大物,对方僵了僵,有些不知所措,接下来是一声声的啤叫声,似在呼应她,又像是抗议她的无礼。 人家只是好心帮你洗脸,干吗叫得像见了鬼似的!老黄牛若能言语,它肯定会这样说。 老黄牛?是的,这就是皇甫忧乍然睁眼后,眼前所见的东西,环顾四周,不只老黄牛,另一旁还有几只咩咩叫着的小羊,站起身的她脚下是硬硬的干草粗秣,不远处是食水槽上屋子略显昏暗,臭气熏天。 看来这该是个畜棚,她错怪了老黄牛,是她误闯了人家的地盘。 可她,怎会到这儿来? “有必要叫成这样吗?”冰冷男自皇甫忧身后响起,引得她身子一震,“你不知道在人家屋子里做客应当轻声细语吗?即使……你是个不太懂事的公主。” 皇甫忧快速转身跳开,与眼前的坏胚子相比,老黄牛这边无异是比较安全的。 她怒气冲冲的望着仇恩,双手握拳。 “你……我……”向来牙尖嘴利的她,首次让人气得骂不出话,她深吸口气控制自己,“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她无法忍受地拼命用袖子拭脸,想要除去老黄牛留在脸上臭气难耐的唾沫味,“你……你竟然让这家伙舔我?你知不知道有多臭!” “不管多臭都和我没关系,”他一脸云淡风轻,“反正我又没打算靠近你。” “你……我……”再一次,皇甫忧气得无言以对,但气恼的她又忍不住烧红了颊,她恨透眼前的男人却对他完全无计可施,他似乎只要一句话便可轻易打败她。 她将脑子整理一下,一句句锋利伤人的骂语尚未出口,甫张嘴,仇恩掏掏耳朵提醒她。 “不论你决定要说什么,我建议你认清自己的处境,这儿不是皇城,没有你大哥,没有能护着你的人,”仇恩目光如冰,“你必须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皇甫忧紧咬着唇不让恶语迸出口,这男人说话向来说到做到,不会让她更不会吃亏,他压根不在乎她是个公主,甚或是个女人。 几次交手,她也该算学乖了。 “这儿是什么地方?”问这样的问题总行了吧? 他却摇摇头,拒绝作答。 “你忘了加上‘请’,这种基本的礼貌难道银拓国都没人教你?” 她咬牙切齿,“请问阁下,这儿是什么地方?” “会问这种问题的人,多半没长脑子,”仇恩环顾四周,“很显然这儿是处畜棚,养牲畜的地方。”“我知道这儿是畜棚,也知道这儿是养牲畜的地方,”她额际的青筋隐隐跳动,“我想知道的是这畜棚位于何处,离皇城有多远,还‘请’阁下明示。”她特别加重了请字。 “不错,有进步。”他点点头,语带称许,“礼貌够了,问的东西也很清楚,可……”他的眸子平静无波,“我还没打算告诉你。” 皇甫忧再度尖叫出声,恨恨的眸子烧灼着怒火,却忌讳的不敢投向他,现在只能像只被人关在玻璃瓶中的苍蝇,原地打转。 “恩哥!”一个孩子的声音出现,“怎么一直听到有人在尖叫?” 伴着声音出现在皇甫忧面前的,是个年约七岁的小男童。 “豆豆!”仇恩一把将男童扛上肩头,引来男童咯咯的笑声,盯着他的笑容,仇恩脸上有着难得的温柔,“那是因为这姐姐从小没被教好,不懂礼貌,你不可以学知道吗?” “嗯,”豆豆点点头,开始打量起眼前的皇甫忧,“不过,这姐姐生得好漂亮啦,虽然……”他指着皇甫忧嘻嘻笑,“虽然她好奇怪,居然喜欢在头上插稻草杆子……” 皇甫忧涨红脸,拨弄头发拔去草杆。 “但无论如何,”豆豆笑嘻嘻的转向仇恩,“她还是很漂亮,你也这么认为吧?恩哥。”感觉得出,他极为崇拜仇恩,重视他的看法。 “会吗?”仇恩淡然耸肩,“我倒觉得她长得不怎么样,不过,我承认和阿黄站在一起,她确实比阿黄漂亮一点。” “阿黄?”豆豆瞪大眼指着一旁无辜地哆哆叫的老黄牛,“恩哥,阿黄是牛耶!怎能拿来跟姐姐比?” “怎么比不得?”他一本正经,“这姐姐浑身牛脾气,变牛似的。” 皇甫忧气恼极了,也不知气的是仇恩拿她和黄牛相比,还是气在他眼里,她竟只比头老黄牛漂亮一点。 但为防再吃亏,她硬是伪装出不在意,突然,一个细细的咕噜声响起,她涨红脸,眼眸垂下不敢望向眼前一大一小,该死的没用的笨肚皮,怎么不争气地在这种时候出声呢? “姐姐肚子饿了呢!” 豆豆眼中含着怜悯,“她一定很久、很久没吃东西了,”挣扎的溜下仇恩的肩头,他跑近皇甫忧,热情的拉她向外走,“姐姐,咱们去吃饭,恩哥带了些好东西来,你别客气。” 坐在桌旁,皇甫忧傻了眼,对于豆豆口中所谓的“好东西”着实不能苟同,尤其当她发现自个坐着的凳子,四脚中有两只稍短,会晃个不休,而眼前的桌子也随时都有可能解体。 屋外幽亮星月远悬,屋里一盏油灯昏昏暗暗,原来已入了夜! 她不明了仇恩带她来这的原因,更不明白这家伙何以胆敢如此毫无忌惮,难道他压根没将他主子放在眼里? 还是……她心头一沉,这一切日黎哥也有参与? 除了豆豆,屋里还有对慈蔼可亲的老夫妇,对于他们热络邀请她动筷的热情,她有些不好意思,尤其在经过方才仇恩的“礼貌训练”后,她的表情有些忐忑,话声有些温吞。 “谢谢,我不是嫌菜不好,不是赚桌会尧椅会晃,不是赚灯火太暗、碗筷太脏……”她急急解释,却不晓得在不经意间,已将满腹牢骚全盘托出,“只是,我得先去洗把脸,脸上全是那头老黄牛的唾沫味……” 她仓皇离开众人视线,隐约似乎别见仇恩眼底一抹似有若无的嘲笑。 ?? 第五章 金氏王朝历代以来,均为注重生活享受的风雅之士,国家虽以产金闻名,却不兴以浮华金饰夸耀己身财富。 占地极广的皇城宫阙精致而朴雅,似个小小世外桃源。 皇城里,亭林丘壑点缀其中,每以为至尽头处却另有生机,予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此外一个个幽雅江塘掩蔽在绿柳林间,而最大一方名唤“锦念漪”,里头满是珍贵而罕见的锦鲤,中间并建有一座九脊飞檐的亭阁,名噪“迎曦亭”。 迎曦亭面向东方,日出时立于亭中,可见东方霞光在黑夜白日交接时大力挥洒,由靛蓝转为艳黄光束,且将水塘照得点点金黄,显现撼人心魂、不可思议的幻化,让人目不暇给。 当今皇帝皇后最爱在这儿享用早斋,清淡料理配上绝美天光,那宁和的享受,绝非常人能体会。 自从当年那场政变后,皇帝与皇后便开始用早斋,一方面希望能为当日枉死者尽心,另一方面则希冀上天垂怜,让失踪多年的孩儿能够再度重返皇城,回到他们身边。 至于十年前回宫的假金霓儿,也数无辜,不犯大错,也就这么吧。 而尤其得赶快将太子找回,方可解除如今已陷入僵局的冒牌皇子骗局。德元帝金玄宾皱着眉沉思着。 四年前,月娅自银拓皇城归返,胡里胡涂揽了个婚约回来,为了此事,她和皇后被他骂个半死,之后,他也曾试过几回,想解除这桩荒谬的儿女亲事,却撼不动银拓国皇帝想延揽金湛国皇子为婿的决心。 银拓国兵强马壮,且与金湛国世代交好,他不愿为了这乌龙的事情,伤了两国向来良好的情谊,眼见推拒不成,也只有转念加派人手,上天下海全力搜寻大皇子的踪迹,让他来履行妹妹替他订下的婚约。 可人海茫茫,当年线索全断了,至今依然毫无所获。 这段时间里,银拓国每年都派使臣来探问,一副急着想将小两口送作堆的热切,他总以两个人都还孝性情未定作为推辞的理由。 可现在,眼看月娅已届十八岁,忧公主也十六了,再用同样的理由推拒似乎不近人情,于是他另找借口说,自己孩子性格内敛,不善经营过于亲腻的关系,怕公主嫁过来受苦,没想到使臣返国覆了命,没几天便接获忧公主即将来访,并且将住下一段时日的消息。 思绪中,两老来到锦念漪边,远远望见迎曦亭中除了金月娅外,皇甫峻也在。 两人一阵讶异,自己的宝贝女儿向来信奉晚睡晚起作息,哪次早膳不是让他们苦候?今儿个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想留给未婚妻一个好印象? 更怪的是,两人一样的熊猫眼。 年轻人是应该很有话聊,可怎么现在又各据一方,离得远远的未有交谈。 “父王、母后,早。” 金月娅略嫌沙哑的声音换来君芷衣一个白眼,听声音,这丫头该是一夜未眠。 “皇上、皇后,早。”皇甫峻低沉的嗓音让金玄宾不禁纳闷,他明明记得前几天这年轻人的声音清朗得很,不像这会儿的萧索。 “你们都好,快坐下吧!都是自个儿人,别这么客气。” 金月娅东移西娜,看得出想坐离皇甫峻远些,皇甫峻亦是如此。 只可惜…… “日黎,峻太子,桌子是圆的,”金玄宾嗓音沉稳,听不出情绪,“不管你们如何挪动位子,都要比邻而坐,再挪远些,粥菜都要夹不到了。” “父王,快别开玩笑了,”金月娅脸红的急急落坐,“儿臣怎会不愿和皇甫大哥坐在一起?” “是呀!”皇甫峻也就定位,“皇上真爱开玩笑。” “忧公主呢?”君芷衣左顾右盼,那小丫头不在吧?否则月娅身旁的召位一向来是她专属的权利,又哪会轮得到这两个突然古里古怪的孩子,在这儿躲来闪去? “我皇妹昨晚研习经典睡得太迟,睡前吩咐过今早恐怕起得迟,所以让小侄禀皇上及皇后一声,”皇甫峻一派从容,“还望皇上、皇后不要见怪。” 说谎! 金月娅心底暗骂,这男人向来一派正经,没想到说起谎来竟也脸不红、气不喘,还研习什么经典呢!若要信皇甫忧会熬夜苦读,还不如信树会走路!不过看得出,他为了不让妹妹在未来公婆面前留下坏印象,煞费苦心。 她确信他在说谎是因为直至天明仇恩都没出现,同理可推,被他引开的皇甫忧也一夜未归。 昨天自山谷里爬上崖后,天色已晚,他将她送上待在原处的马儿,隔着段距离护送她回皇城,两人一路无语,一等入了皇城,他便唤来侍卫护送她回寝宫,而他自己则像躲瘟疫般逃开,两人之前在谷底的亲腻,攀崖时的笑语荡然无存。 虽明知他的躲避,是为了抗拒两人与日俱增的吸引力,因害怕对她滋生的异常爱恋,可她还是很呕。 她需要听听仇恩的意见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可那家伙竟然一夜未归! 身旁带着骄蛮无礼的皇甫忧,她实在想不出他还能上哪儿?她明白他迟归,定是为了想给她多点儿时间“引诱”皇甫峻,但对那根大木头,她真的已然无计可施。 唉!她心底一叹,若让仇恩知道她坏了他精心的“局”,她肯定会被他骂死。 “日黎。”金玄宾的声音惊醒沉思中的金月娅,望向父王,只听他慢条斯理的说:“峻太子是第一回来咱们金湛国,年轻人什么事情都可以沟通,你身为地主可别失礼,凡事不可没了规矩。” 他以为两人起了口角,才会有如此尴尬对立的局面,便出声轻训女儿,提醒她别得罪了贵客。不过两人何以生隙,他却百思不解,月娅个性柔弱,处世谦和,几乎不曾与人生过龃龉。 “是呀!”君芷衣也笑着打圆场,“咱们金湛国多得是名山大川可览,你带峻太子多去外头走走,别整日待在皇城里。” “孩儿连命。”金月娅低下头,笨父王笨母后,难道你们看不出是这男人不愿和女儿建立情谊呀! “皇上、皇后,你们太客气了,日黎身为太子,岂能为了招呼小侄,耽误重要事情。”皇甫峻急急推辞。 “别开玩笑了,”金玄宾笑呵呵,“还有什么事会比陪峻太子更重要呢?”他拍拍皇甫峻肩头,“就这么说走了,除了皇城,咱们在乡间另有几处别官,待会儿,我让安公公去安排,你们带着忧公主即可起程,你可不能不贪光啦,否则我会怪日黎没有尽到地主之谊。” 事已至此,皇甫峻无法再出声说不,他实在找不出理由可以推拒对方的好意。 皇甫忧是在晌午前回来的,而且兴高采烈的抱了只幼猫在怀。 猫咪是豆豆送的,前不久他养的老母猫一胎产下三只小猫,他大方地让皇甫忧自个儿挑选,带回了一只身上有着黄色豹纹似的小猫。 皇甫忧不清楚送猫的事情是否出于仇恩的指示,他清楚她有多么喜爱小动物,总之,小猫暂时消弭了她对他无缘无故绑架她的仇恨。 “这猫叫什么?”金月娅好奇的问,一回到皇城,皇甫忧连自个儿的房间都没回,就急忙着带小猫来炫耀。 “小肚皮!”她一脸得意。 “小肚皮?”金月娅生怕听错,又重复了一遍,这不是那只早夭的猎豹的名字吗? 皇甫忧用力点点头,“是呀,小肚皮死后,我始终没找着能替代它的动物,日黎哥,你不觉得这只小猫的花纹很像很像小肚皮吗?” 她没作声,不敢承认她从未真正看清楚过,当年那只救了她一条命的小猎豹,几年来,她惟一留下的记忆是,对两头猎豹的恐惧。 “日黎哥哥。”皇甫忧捉着金月娅的臂膀直晃荡,金月娅身高虽高过皇甫忧一个头,却瘦弱得紧,被她使劲一摇下去,整个人都快站不稳,只听皇甫忧续语,“这会儿,我总算明了你昨晚让仇恩将我带开的苦心。” 她咯咯笑,“你故意让他先吓吓我,再将你刻意备妥的礼物送给我,是不是?”皇甫忧佩服自己的聪明,“唉,只要是你送我的东西,我都会欣然受之,你又何需如此大费周章?”她偎入金月娅怀中,语气是柔柔的感动,“我知道你不擅言词,想要对我好也只能用这种方式了,是不?” 死仇恩!笨仇恩!弄巧成拙,金月娅身子僵硬,不敢推开怀中自说自话、自作春梦的小姑娘。 “对了!这次你来怎没带来大牙床?它还好吗?”硬着头皮,金月娅赶紧将话题转开。 方法奏效,提起心爱宠物,皇甫忧抛却柔情,振振有词,“提起大牙床就一肚子气,父王不许我带它来,说怕吓着你们,”她哼了声,“父王实在太小看人了,你们国家的人民个个英勇,怎会惧怕一头豹子?” 金月娅僵笑着点头,暗地里感谢银拓皇帝的英明。 “不过……”皇甫忧笑得很得意,“他有他的规矩,我有我的决心。离开前,我刻意带了些大牙床的粪便在身边,沿途抛下小屑让它依着气味跟来,我相信以大牙床的聪明,再没几天应该就可以找到这儿来的,说到这……”她眼中闪着兴奋光芒,“日黎哥哥,你有没有兴趣看看我搁在行囊里的大牙床粪便?已经干硬不太有味道了……” “够了,忧儿!”金月娅喊停,有些想作呕,“老实说,我对于这事情兴趣不大。” “不成的,日黎哥哥。”皇甫忧义正辞严,“既然咱们即将成为夫妻,日后我的兴趣喜好你自然也得一起,你一定要尽快熟悉,将来咱们才能成为一对琴瑟和呜、妇唱夫随的佳偶。” “我会努力的,忧儿。”她不着痕迹的将皇甫忧推到门边,“可这会儿你该回房收拾行李了,我父王让咱们至烟霞别官过几日悠闲日子,再不快点儿,你会来不及跟。” “要去玩?!”皇甫忧呀呼地大叫一声,将小猫抛向空中再接住,小猫毕竟不是小豹,胆子较小,吓得险些屁滚尿流,“好棒、好棒!等等我,我动作很快的……” 丫头动作果然迅速,话未完人影已远去。 金月娅苦笑之余,是满心羡慕,因为皇甫忧可以当个任性而忠于自我的公主,可以正大光明对着心爱男人表露情意,或撒娇、或发嗔。 而她,除了暗暗思念那个他曾有过的温柔聊以慰借外,什么都不能做。 銮车上除了金月娅、皇甫忧和小肚皮外,还有个东倒西歪不断打瞌睡的太子奶娘虞嬷嬷,銮车外,是骑着骏马的皇甫峻和仇恩及几个侍卫。 为了不太过招摇,引起有心人士注意,且破坏他们的雅兴,金玄宾并未安排太多侍卫跟随。再加上,别宫那儿平日即有不少官娥侍卫,而依皇甫峻和仇恩的本事,能够为难他们的人该是不多。 起程前,金月娅原也打算骑马,却让皇甫忧给硬拉入銮车中,好陪她沿途说话解闷,当车里的人坐定后,皇甫忧瞪大了眼。 “日黎哥……”她声音透着不解,“你出门还……还要带奶娘?” “自小养成的习惯,”金月娅刻意装作若无其事,“没听见虞嬷嬷的鼾声,夜里我睡不好。” 皇甫忧努力消化这个理由,面露为难。 “可我睡觉不打鼾,你……不会在咱们洞房花烛夜时,还要个会打鼾的老奶娘陪着吧?” 金月奶一本正经,“忧儿,是你说我们得习惯彼此,方能琴瑟和呜的不是吗?我为了你接受小肚皮和大牙床,而你不也该为了我接受虞嬷嬷吗?” 皇甫忧半天挤不出话来,日黎哥的话似乎有点道理,却又有点儿说不过去,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旁睡个老奶娘?她突然有点伤心。 “太子!”皇甫忧思索间,轿帘掀起,男人声音窜入。 是仇恩。毫无原由,皇甫忧红透一张脸,她也不明白何以脸红,他又不是和她说话,连瞄都不曾瞄向她。 “即将入夜,今儿个怕是赶不到烟霞别官了,前头有个小镇,咱们是否要先落脚,明早再赶路?”金月娅探询的问:“依你的意思呢?” “夜路走多终究遇上恶鬼,”他耸肩,“聪明人休息,笨人赶路。” 她点点头,“依你,咱们歇脚。” 覆上轿帘,仇恩离去,片刻后,皇甫忧出了声。 “日黎哥哥,你似乎……很听他的话?” “认识仇恩是上天的恩赐,他虽沉默寡言,但懂的道理是我的几倍,”金月娅承认,“没了他,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可……”她不赞同,“你毕竟是他的主子,不能让他没了规矩。” “我不这么认为,”金月娅摇头,“如果自己的决定可能会导向错误,那么,何不在一开始时,就听从不会犯错的人的话呢?” “可……”皇甫忧坚持,“人都会犯错,也才能成长,靠山山倒,如果有一天,他另有异心……” “我相信仇恩,”她语气坚定,“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老天!皇甫忧突然好想哭,她的未来夫君夜晚少不了奶娘,白天少不了贴身侍卫,这就是她的未来? 因为是临时起意落脚,小镇里惟一的客栈并没有多余空房,招待并未表露真实身份的贵客。 金月娅知道若表明自己的特殊身份,自然可以得到所需要的房间,可她向来不愿扰民,更不喜用特权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众人只得将就一夜。 客栈只剩两间空房,仇恩及其它侍卫睡柴房,皇甫忧自个儿一间房,虞嬷嬷在地房里打地铺,而两位皇子将无法避免的睡在同间房里。 老实说,对于这样的结果,金月娅有些困窘,并且不得不猜想在这事上,仇恩是否动了什么手段,毕竟是他先抵达客栈安排空房的。 一路上,皇甫峻不曾与她独处,因而避免了尴尬,但在听到仇恩若无其事的告诉他,必须与金月娅同房时,他脸上出现了遮掩不住的惊讶与为难。 “我不习惯与人同房,也许……”皇甫峻建议,“我可以另谋他法,例如野宿……” “当然可以。”仇恩点点头,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但基于对皇上尽忠,属下会将太子未尽职,而让您睡在野地的事情详加禀报,皇上是力求完美的人,若知晓了这么失礼的事情,不知会怎么为难太子,不过您别在意,”他笑了笑,“这不是您的错,很多人都不习惯与别人同房,尤其您还是堂堂的银拓国太子。” 一番话堵住了皇甫峻,他不再多话。 晚膳用毕,趁着皇甫峻至澡堂净身的空档,仇恩端了杯羊奶进了金月娅所在的房。 “看得出来,”他语气冷清,“你不但未得手,还引起了他的警戒心。” 金月娅红了脸,“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这就是我来这儿的原因,”他放下羊奶,“我早同你说过,对于不上道的人,咱们只能用非常手段,这男人意志力坚定,咱们得用些卑劣手法。” “这羊奶里……”她不自觉地吞咽口水,“你掺了春药?” 他点点头,“在这野店闹事总好过到了别官,我刻意选用羊奶,就是要盖过药味,他太过机警,咱们得考虑完善,你只要让他喝下羊奶,在他欲火中烧,忍不住对你动起手脚时大声惊呼,我会立刻带着公主过来捉奸。” 她面颊烧烫,“我该在何时呼叫?” “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他想了想,“在你们两个都脱去上衣的时候吧,否则改变不了牛皮糖女执意的念头。” 脱去上衣?金月娅心底呐喊反对,那不成了“我得露馅”? 绝对不成! “那药性会不会太强?”她不愿误伤了皇甫峻,“会不会伤了他?” “放心吧!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仇恩冷冷一笑,“镇南有间妓院,那儿有得是可以救他的解药,他不会有事的。” 金月娅心头微寒,她不愿让他受伤,更不愿见他碰触别的女人。 一瞬间,她突然想叫停这馊主意了,像是看出她的想法有了动摇,仇恩拍拍她肩膀。 “行了,就这么决定了。” 仇恩走后,屋里只剩下盯着桌上羊奶的金月娅。 ?? 第六章 仇恩离开不久,浑身飘散淡淡自香的皇甫峻踱进房,听见落锁声,金月娅下意识抬头,一见是他,两人不约而同的调开视线,气氛尴尬。 “我方才向店小二要了被枕,”皇甫峻放松浅笑,“我睡相差,翻来覆去怕吵到你,所以还是睡地上的好。” “随你。”金月娅静静回了句,心底虽松了口气,却又微有怅然。 “日黎,我想和你好好说句话。”他踱至垂首的她面前,认真的语气迫使她抬起头。 望着他,美丽瞳眸中带着疑惑,静候他接下去。他的发稍还渗着水滴,却丝毫不减他的魅力。 “我知道这几天我很不礼貌,总在回避你,我希望你明了,我不是讨厌你,而是……”他发现想要完整表达自己的想法好难,“我也快弄不清楚自己了,我们之间似乎有种令人困扰的吸引力,我……” 他压低声,“你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牵动我的心绪,考验我的意志,而我们明明都知道,这样的情感是绝对不被容许。我想过了,逃避毕竟不是办法,也许我们该试着多了解对方,打破幻想,消灭这种错误的心思。” 金月娅凝睇着他眸中潜藏的热情,她是知道自己有本事影响他,但由他口中说出,让她有些虚荣的快乐。 “你的意思是,”她的眼神清明而澄净,“假设我们两人中有一个不是男人,这样的吸引关系就能被容许吗?” “你的假设令人心动,虽然我们都了解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苦笑,“记得我曾告诉过你,身为皇子是没有做梦的权利。” “既是梦,又何需多作顾忌?”她依旧固执,“我只问你一句,假使我是个女人,你……”她酡红着脸,“会怎么做?” “我可以拒绝回答吗?”皇甫峻避开她的目光。 “不可以!”她执意追问,下床站定在他面前,深潭似的美眸迸现迷炫诱惑的光芒,她的唇微颤濡湿,软嫩嫣红,她用力扶正他的脸与她正视,语带恳求,“告诉我。” 只一眼,他便再度坠入无法自拔的深渊,他想吻她,用尽全力。 “关关睢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听见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全然不像他平日沉稳的声调,他将脸俯向她,终于触着她鼻尖,他在她唇边低语,“若你是个女人,我会揪住你的发,拖入我的洞穴,让你在我身下获得狂喜,让你由头到脚每寸肌肤,都彻底成为我的。” 气息震颤,氛围迷离,金月娅想着,也许,仇恩那杯羊奶是派不上用场了…… 砰一声,房门应声而开,两人急急跳开,拉远距离,是虞嬷嬷。金月娅松口气,老眼昏花的虞嬷嬷是看不见三步外距离的东西。 “太子。”虞嬷嬷笑呵呵地有些不好意思,“还好你在,方才我敲了半天门不见响应,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嬷嬷!”她迎向老妇,暗自腓红的脸庞不会引起注意,“找我有事?” “想问问你,”虞嬷嬷向皇甫峻点了个头,压低嗓音,“晚上需不需要我帮忙……” 她明白虞嬷嬷的意思,可今夜她压根没打算解开缠胸入眠。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一夜罢了,没事的。”她安抚老妇。 “要不……”虞嬷嬷实在不放心让自己的二公主同个男人共寝一室,“我在这屋里打地铺,或许睡到半夜,你会突然想要喝水或……” “不用了,嬷嬷,”今夜这屋里的地板已让皇甫峻订了,“你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不能再辛苦你。” “不辛苦,不辛苦!”虞嬷嬷仍不放弃,“反正不管睡哪间房,我都得睡地上,还不如留在这儿伺候。” 最后,金月娅的坚持终于打住老人家的意图,临去前她瞥见了桌上的羊奶,眼睛一亮。 “太子,这奶……”她垂涎着,晚膳时她并没吃饱。 “这杯羊奶是店家备给峻太子喝的,”金月娅出声阻止,“他刚沐浴完,身子缺水,肯定口渴……”“不打紧,虞嬷嬷,你拿去喝吧!”皇甫峻语带疲 惫,暗地里有些感谢老妇适时进来救了他,一念之差,他险些沦为万劫不复。 “那老婆子就不客气喽!” 虞嬷嬷喜孜孜地端起杯,金月娅瞪大眼,想阻止又怕引起皇甫峻疑窦,怎么办,待会儿上哪儿找虞嬷嬷的解药?决定了,若真找不着,就要出馊主意的仇恩,献身做解药了! 又是砰地一声,旋风似冲入房中的是皇甫忧,还来不及向兄长及金月娅开口,乍然看见虞嬷嬷手中的羊奶,她不由分说一把夺过。 “虞嬷嬷你真好,一定是方才听我在房里说起,才刻意来帮忙的吧!” “忧儿,你……”金月娅心惊胆跳,“敬老尊贤的道理你该清楚。” “敬老尊贤?”皇甫忧点点头,“我当然懂,可我更清楚的是该爱护小动物,”她举高杯子朝房中三人挥挥手,“不同你们说了,我的小肚皮饿得慌,若见这羊奶一定会开心地咪呜咪呜叫呢!” 皇甫忧的期望没有落空,这一夜,小肚皮在客栈外嘶哑着嗓子咪呜咪呜哭叫了一夜! 皇甫忧始终搞不懂,何以小肚皮会在喝下羊奶后,狂奔出屋,在外头呼朋引伴闹了一个晚上。 “我想,该是它的体质与羊奶不合吧!”金月娅手心冒汗,试图转移她的心思。 至于仇恩在知悉此事后,只淡淡给了她一句。 “便宜了那些野猫。” 继之,他自怀中取出一包东西交给金月娅,“收着,再等机会。” 她瞪大眼,“你不怕出事?” 他丢了一记冷笑给她,“我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吗?这次也算侥幸,至少你没让虞嬷嬷或皇甫忧喝下。” “仇恩,老实说,”她揉揉眉心,“你到底准备了几包药?” “放心吧!够你用了……”他哼了声,“我知道你做事向来不牢靠,所以多备了几包。” “能不能不用?”她的声音可怜兮兮。 “当然可以,”他完全不在意,“你可以扔到河里或是拿去喂猫、喂狗,但你得认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以及你面对的男人是多么顽强,当然你不用下药就能将他骗上床,自然更好。” 仇恩撂下话随即离去,剩下呆立的金月娅。 推开窗,她将整包药倒入沟渠中。 昨夜小肚皮可怜的声音让她下了决定,别再让这种坏东西戕害旁人吧! 不择手段毕竟不是她的个性。 众人于晌午时起程,一路上盘山幽径蜿蜒洞壑之间,松篁滴翠,山涧森森,几人先是听到淙淙水声,继之是漫天飞舞的水珠四溅,在日光下映成彩虹横挂在前方天际。 “停、停、停!”皇甫忧嚷着,吓坏了驱车的侍卫,还以为她出了事。 銮车甫停,皇甫忧睁大稚气双眸,口气满是不可置信,“好美!” 踱出銮车,金月娅不得不同意她的话,真的好美! 抬高头,绝高的两峰间,千尺悬崖上直泄下一道大瀑布,飞瀑之外,两侧还有几道水势较小的细瀑,水源从峭壁的石缝中沁出,既像缥缈飞舞的轻纱,也像宫灯装饰的丝穗,除着飞瀑迎着山风,沁入脾胃。 轻泄过彩虹的主瀑,宛如银龙腾空飞舞,令人叹绝! “日黎哥哥!”皇甫忧娇嗅着黏在金月娅身边,“帮我摘花!” “花?”总算看清楚她所指之遥生于飞瀑旁峭壁上的幽兰时,金月娅半天不敢出声。 “你不觉得……”她寻找着理由,“这样艰困长在绝谷中的幽兰,比较适合让众人仰视,而非据为己有吗?” “不觉得!”皇甫忧毫不考虑,“我想要它,而你一定有本事帮我取得是吧?” 在金月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仇恩出了声,“太子当然有本事,却没必要为了不重要的人冒险。” “你什么意思!”皇甫忧怒气冲冲的问向他。 仇恩连瞥都不曾瞥向她,飞跃起身,顺着峭壁轻灵向上窜动,身形若燕灵活若兔,紧紧勾住下头几个人的目光不放。 几个侍卫佩服的噤声,至于虞嬷嬷,早用双掌捣紧双眼不敢再看,口中猛念佛号。 金月娅揪着心,虽然相信仇恩够本事,却不敢相信向来沉稳的他,竟会做出如此莽撞的事情。 许久之后,仇恩回到众人跟前,他一身湿,阳光下,他和那株兰花,同绽着光晕。 他走过兴奋而鼓噪的众人身旁,踱向皇甫忧。 一瞬间,皇甫忧心头满是沸腾的感动,她望着他满脸喜悦,决定原谅他之前所有的失礼。 “噢!仇恩,你真好,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她伸出手,却只握到满掌空气,仇恩越过她,将花送入她身后的金月娅手里。 “绝世奇花只配绝世人材,”仇恩望着金月娅,话却是对皇甫忧说:“世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永远不清楚自己的斤两,妄想得到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你……”皇甫忧气得直打颤,“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淡然的肩一耸,“我只是认为我家太子拥有绝世之姿,而我想表达自己的忠诚与爱慕罢了。”语毕,他倾身在傻愣着的金月娅额上烙下一吻。 四周一片死寂,虞嬷嬷大张的口忘了阖上,哎呀呀,二公主和仇护卫?!这是真的假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回去后她又怎么向皇上和娘娘交代? 其它侍卫则是猛吞口水,断袖之癖?他们知道仇护卫做事向来离经叛道,可这事儿也未免……未免太劲爆了吧!难怪性情柔弱的太子会如此仰赖他,难怪两人常要避人耳目的躲在树上吗唱私语,原来…… 至于皇甫峻,除了面色铁青,再无其它表情。 “你、你变态!”皇甫忧终于拾回声音。 “谢谢。”仇恩耸耸肩,“真爱无罪。当个变态总好过死忍着爱意不敢表达,终身引憾。”仇恩说话时,虽状似深情的望着金月娅,她却清楚他是说给皇甫峻听的,再一次,她佩服自己贴身侍卫的锲而不舍与狡狯。 “你变态你的,别扯上我日黎哥哥!” 皇甫忧硬生生挤入两人中间,打掉仇恩握着金月娅的手,将那得来不易的兰花扔到地上,以脚尖死劲地踩烂,持花稀烂,她还不歇脚。 她不要看他们两人眉来眼去!虽然并不清楚自个儿究竟嫉妒谁多些,是仇恩?还是日黎哥哥?她捉紧金月娅回到銮车上,“你趁早死了心吧!有我在这里,你是没机会带坏我的日黎哥的!”“傻了呀?你们这些废物!”她的怒火灼烧到周遭的无辜,“上路啦!虞嬷嬷,手脚再不快些你就用走的!” 虞嬷嬷二话不说地爬上车,心头半喜半忧,仇护卫应该是个好男人,可是他与二公主毕竟身份悬殊,皇上娘娘那关定不好过,再加上,二公主这会儿身边还有个棘手又可怕的未婚妻呢! 銮车上路,其它的人纷纷上马,仇恩望着依旧铁青着脸的皇甫峻,状极随意搭道:“你有个很凶的妹妹。” 皇甫峻不语,冰冷的瞥视他一眼,轻斥一声,策马而去。 看来,这个骄蛮公主的哥哥也和善不到哪里,仇恩向皇甫峻的背影心语,你该感激我的,至少我在你怯懦的心房里敲下一记重击。 烟霞别官位于丛山峻岭间,地处著名的烟霞泉水源头,宫内几座露天温泉,一年四季都弥漫着蒙蒙水雾,是带有硫磺味儿的温热泉水。 金月娅懒散地趴伏在寝宫里专用温泉浴池旁,颈部以下浸在水里,藉以放松她过于紧绷的神经,身旁则是捉着丝络木梳,帮她刷身涤发的虞嬷嬷。 “我说太子呀!”虞嬷嬷私底下也这么唤金月娅,以免哪天露了馅,她紧皱老脸,“你和仇护卫的事儿是真的吗?” “嬷嬷,”金月娅微偏过头,十足十的娇娃模样,“你希望是真是假?” “一半一半喽!”虞嬷嬷帮着刷开她乌亮柔细青丝,“你们虽身份悬殊,但太子年纪也不小,女儿家到了适婚年龄,对男人心动生情是很正常的事,虽然这十多年来,你始终为着国家、为着皇上娘娘易钗生活,但你毕竟是个姑娘家……” “可仇护卫……”她清幽的嗓音打断虞嬷嬷的话,“他并不知道我是个女人。” 震惊的虞嬷嬷一个用力过猛,木梳应声而断。 金月娅捞起落在水中的断柄心头惋惜,这么好的木梳可惜了! 虞嬷嬷可不管自己是否闯了祸,她激动的摇晃着金月娅的肩头,“既是如此,我不赞成,一百万个不赞成,男人同男人怎成!” 金月娅被她激烈的反应逗得直笑。 “瞧你!”虞嬷嬷气嘟嘟的,“我的好公主,都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仇护卫武功高强,他若知道你瞒骗他,也许……” “没什么也许,”她偏着头对虞嬷嬷眨眨眼,“安心啦!仇恩只是闹着玩的,他没有爱上我,他认为我是个男人,而他喜欢的是货真价实的女人。” “你确定?”虞嬷嬷抚着胸口。 “确定。”金月娘将手抚上奶娘胸口,帮她顺气。 “若真是如此就好,只不过……”她眼中出现惋惜。 “嬷嬷担心没有男人喜欢我?”她清楚老人家的心思。 “是呀!”俯望公主隐在水中若隐若现的完美曲线,及那对长年累月紧缠在白底纹下的浑圆,虞嬷嬷心底直喊可惜,撇撇嘴,“太子若能恢复女儿身,不消数月,咱们皇城必定会被这自各地上门求亲的王公贵族给踩烂了。” “我常在想……”金月娅嗓音轻柔,眼神难掩幽怨,“有没有可能穷极一生,我都没有机会恢复原来面貌,永远都得冠着这劳什子冒牌皇子的名,无法当个真正的女人,无法享受让自己心爱男人放在手心宠溺、拥在怀里呵护的滋味。” “你想太多了,公主……”虞嬷嬷抹抹眼角,不想让她看见老人家的心酸,“你是个好姑娘,上天是有眼睛的,终有一日,你一定可以自在地做你自个儿想做的事。” “是呀!届时我将可以任性地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只不过……”她轻哼,“那时我已经是个发苍苍、齿动摇的老妪了。”她攀着老人家的手,目光有着迥异于平日的柔弱神情,“嬷嬷,方才你是不是说女孩到了适婚年龄,对男人心动生情是很正常的事?” 虞嬷嬷傻傻地点头,不明白公主何以如此激动。 “你也说这世上,男欢女爱是很自然的事情喽?” “没错,不过……”她试图斟酌字句,说明这事儿还有层隐忧,因为紧随着男欢女爱而来的是怀孕生子问题,而有关此事,她的好公主必然不知道。 “没有不过!人生苦短,咱们只消努力活在当下即可。” 金月娅跃出水面搂着虞嬷嬷,湿淋淋的身子溅了老奶娘一身水珠,“嬷嬷,谢谢你!谢谢你!” 虞嬷嬷晕头转向,弄了半天也搞不清楚她的谢意所认何来?正想问明,外头传来叩门声,她忙将浴袍披上金月娅身上包紧,走到门口嘀嘀咕咕和来人说了几句,继之转身踱回金月娅身边。 “有人来访,太子!”虞嬷嬷换回称谓,并动手帮她更衣,“是峻太子。” 敛下眸,她不想让虞嬷嬷瞧见她迸出激光的眼瞳。 “这么晚了,不用绑胸带了。”她柔柔地推拒虞嬷嬷的协助。 “可……”虞嬷嬷瞪大眼,“可你待会儿不是要见峻太子吗?你不担心……” “嬷嬷,你放心,”她推着虞嬷嬷僵住的身子踱回前头寝宫,“我够大了,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待会儿你出去,让他进来,然后……”她一派镇定,“然后看紧门,无论是谁,都不许放进来。” “太子……”她掏掏耳朵,生怕是自己听错了,公主要跟峻太子关在房里做什么? “别担心,”她巧笑,一脸纯真,“前些日子,峻大哥发现咱们皇城里,尚有一些当年策动政变的余党未清,这也是父王特意让咱们避人耳目,来到别官的原因。 “余党躲在暗处,咱们不清楚对方底细,所以事事都要保密小心,以防消息走漏让对方起了戒心,我和峻大哥这会儿就是为了这事要辟室密谈,”她压低嗓音,“此事关系咱们皇室的安危,你应该明了轻重……” “明了!明了!老婆子清楚了,”虞嬷嬷压低声猛点头,左顾右盼,“太子,你放心吧,老婆子定当拼着这条老命死守着,连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 “很好,”金月娅嘉许地拍拍虞嬷嬷肩头,“嬷嬷果然忠心护主,这趟任务回去,我不会忘记将你的功劳禀告父皇的。” 虞嬷嬷边称谢倒退而出,留下金月娅,那深潭似的瞳眸翻腾起阵阵的波浪。 ?? 第七章 银色是金月娅寝宫的主要色系。 银色的纱帐,银色的地毯,银色的贵妃躺椅,甚至连与人平高的古董陶瓷大花瓶,也供养着银柳枝桠,此外,还有墙角那铺着银色寝褥的大床。 房里的一切既美且女人味十足,尤其夜里,在荧荧烛火下,佣懒而诱人。 被包围在如此惟美的氛围里,连自小即已见识过无数银制器具的皇甫峻都不得不惊心,他向来嫌银色过于冷清,却不知道竟也能变得如此的绝艳。 他傻愣愣地看着里着一身银绣浴袍的金月娅朝他款款而来。 他刚沐浴过吧! 空气中是一股沁鼻的软软甜香,不浓烈却勾魂,金月娅的发还是湿的,云瀑般倾泄在身后,她抬高心型脸蛋腴着他,眸光清灵,樱唇似檀,还有一双白皙裸足露在袍子外,缓缓前进将她带到他眼前。 皇甫峻心头一缩,忘了自己的来意。 “找我……”她喜欢看他失态,为了她而生的生态。她浅笑,“有事?” 他调开视线,环顾四周,不想被她影响。 “你喜欢银色的东西?” 她点点头,“凡是和‘银’扯上关系的东西,我都喜欢。” “包括银拓国太子?”话一出口,他懊恼地咬咬舌,这是什么蠢问题! “尤其是银拓国太子。”凝膝着他,她直言无讳毫不隐瞒。 他再度愣住,为着她直率的答案。 “你喝酒了?”她嗅了嗅,轻笑,“难道你非得喝了酒才敢来找我?” “日黎!”他用力爬着不驯的黑发,有种野兽落入陷阱的无能为力与痛苦,“我不能不来找你,稍早前仇护卫的一番话,不停在我脑海里盘旋。” “哪一句?”她装傻,“仇恩平日废话太多,不晓得你指哪句?” “真爱无罪!” 他捉起她的手,有种视死如归的坚决,“我的脑子里至是你,我快被逼疯了,我为了不想承受终生懊悔不曾拥有过你的遗憾,我想、想……要你!” “所以你抛下一切顾忌与礼教规范来这里找我?”金月娅幽幽地瞅着他,不打算这么快解除他的痛苦,将手抽回,“在你曾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发生在你我之间的情感,是绝对不被容许之后。” 她想了想,有点挖苦的味道,“四年前我曾说,希望能让你遇上个完全不符身分、不合礼教,却能深深揪紧你心的人,也说过想看看你吞回说过的话的表情,而你……” 她依旧慢条斯理,“你曾说皇甫峻是不可能有为情所困、不知所措的一天,不是吗?” 他目光着火,“你很残忍,难道这会儿你想告诉我,所有你曾给我的反应只不过是你的游戏,是为了让我吞回曾出口的狂语,才策划了这脱轨的情愫?” “情感无从策划,更由不得人,”她依旧平静,“我不残忍,也许只是望着自己陷入困境太久,才会坏心眼地想看看那始终立于顺境,要啥得啥的银拓国太子,在面临困境时,会是怎样绝望疯狂的表情吧。” “金、日、黎!”皇甫峻一字一字里饱含着恨意,炽热眸光再度冰封,不再由人看透,他深吸口气,躬身为礼,“太子殿下,冒昧深夜造访,是敞人唐突,就此告辞!” 他转身踱至门边,在手触及门把时,身后突然响起声音。 “你还不能走。” “为什么?”他的语音苦涩而愤怒,“难道我必须留在这里任你奚落?你还没看清楚一个太子在面临困境时是怎样的表情?” 金月娅摇摇头,柔着嗓音。 “你方才喊的是金日黎的名字,所以,惹你生气的是金日黎,坏心眼的也是金日黎,别胡乱把气出在旁人身上。” 他转过头瞪着她,一脸困惑。 “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缓缓踱向他,一脸柔情,“你若真要走,好歹见见我要为你引见的新朋友。” 金月娅在呆愣着的皇甫峻面前停下,体态从容优雅,十足十是个端庄的女子,她向他倾身福了福。 “金湛国二公主金月娅见过银拓国太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甫峻愤怒地握紧拳头,“这又是什么新把戏?你究竟想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他沉声低吼,一脸痛苦,“求求你,别用我对你的感情如此鞭答我!” “我是骗了你,但那是从前,以后再也不会了!”她心疼地将他的手握入掌心,感受他的痛苦,“不错,在你面前,我曾是金日黎,但那是为了顶替我失踪多年的兄长,为了安定民心,而真正活在我体内的,却是个叫金月娅的女子,是个爱你同你爱她一样强烈的女子!” 他骇然地后退一步,甩脱她的手,不相信梦境成真! “我不信你,”他喃喃自语,眸中有着困顿无助,“你始终耍弄我对你的感情,你太明白我有多在乎你,所以你才编出这样荒谬的谎言企图继续蒙骗我,我不会再相信你的任何话!” “你可以不信我的话……”金月娅虽性子柔弱,但在追寻真爱的路上已不再怯懦,她拉起他的手缓缓放入穿着浴袍的身子,见着他眼底乍生的惊讶,她轻轻一叹,“可你却不能不相信自己的手。” 皇甫峻身子一震,感觉出在他粗糙掌心下的真是一副细如凝脂的少女同体,青涩而诱人。 他睇着她,自她眼中看到款款深情,而她,也在他眼底看到熊熊情火。 一瞬间,心灵交会,再也不需言语。 用力一带,他将她扯入怀中,沉着嗓音,“还记得我曾告诉你,如果你是女人,我会怎么做呜?” “忘了。”她耍赖,酡红着脸不敢看他。 “忘了?你连四年前我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楚,”他轻哼,“我可不信你会真的忘了。”他轻笑,“不过不打紧,我记性好,可以再说一遍…… “我曾说如果你是女人,我会揪住你的发拖入我的洞穴,让你在我身下获得狂喜,让你由头到脚,每寸肌肤都彻底成为我的。” “而现在,我的月娅儿,”他将她拦腰抱起,踱向银色大床,“现在是我向你实践诺言的时候了。”她跌在床上,有些羞赧,却也有更多的期待。 不多时,银灰色的海浪缓缓荡起…… 风雨已息,银灰色海上一切趋于平静。 绸缎似的黑瀑匀洒在男人健壮厚实的胸膛上,他阖着眼,享受她在他胸膛上好奇的探索抚摸,她的动作羞涩且轻柔,像在别人地盘上看见鲜鱼的猫咪,欲去还留,又怕被人逮着似的。 他一把握紧她的手,阻止她的游戏,嗓音粗嗄而认真。 “嫁给我。” 他感觉到手中柔荑瞬间僵硬并滑脱出他的掌心,她低下头不说话也不看他,捉起丝被里在身上下了床,屈膝坐在长毛地毯上,下巴搁在膝头,披散着长发的她,脸上因着方才的激情更加红润娇艳,可她的神情,却小可怜似的。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他霍然坐起身,乍见他硕实的躯体时,她羞红脸颊调开视线。 皇甫峻却由不得她逃避,下了床,腰间系了条长巾,欢喜见到他的小女人脸颊上的红霞,他早该猜到她不可能会是男人的,这样雪柔而娇美的肌肤怎么可能属于男人? 他缓缓踱向她,腿上健壮的肌肉自然跟着律动,一双眼睛故意显示不悦的怒火,像会灼痛人似的,金月娅突然心生恐惧。 “别跟我说你在害怕。”他托起她的下巴,逼她看他。 “我是在害怕。”她乖乖点头,可怜的表情揪疼了他的心。 “为什么要害怕?”他放柔嗓音,“你明知道我是绝不可能伤害你的。” “我怕你逼我作不可能的承诺,”她期期艾艾,“更怕我会没了理智顺从你。” “为什么?”他努力压抑怒气,“为什么是不可能的承诺?” “你明知道我的为难和处境,”金月娅低语,“我爱你,可我却不能抛下我的责任。” “什么责任?!”他再度怒吼,“你是个女人,出嫁、生育、教养子嗣才是你的责任,而不是可笑地任由旁人摆布,硬装出笑脸去当个冒牌皇子。” “峻……”她软软的嗓音瞬间崩解了他的怒气,柔柔小手钻入他的大掌,古铜色搭上净白,像夏日里的海洋令人炫目,“别这样,我不能不在意我父王母后及所有臣民的感受。” “所以……”皇甫峻语音漾着苦涩,“你宁可不顾虑我的感受?” “若真不顾虑……”她偎入他怀中,“怎会将身世秘密告诉你,还……”她红了脸,低声道:“还有我的人!” 他叹口气,拥紧她,大手滑进丝被里,轻轻抚摸那令他心荡神驰的曲线,“可我很贪心,要的不只是一夜,而是今后的每一日、每一夜。 “四年前,你已在我心底烙了印,自那时起,我的眼里就不曾容下过别的女子,而今日,我既已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就更不可能再改变初衷,而你,却要狠心将我推离?” 听到他话中的别的女子,金月娅心头泛酸,却知道身为太子,一个未来的皇帝,他有他的责任在身,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她不能嫁给他,却不能阻止他去娶别的女人。 “告诉我,月娅,你有重责在身不能嫁给我,那么我们之间的事该怎么办?你知道我不可能长留在金湛国的。” “我明白……”她想了想,“第一点,你得设法帮我解除和忧儿的婚约……” 皇甫峻想起妹妹,不敢想象如果她知道是他抢走了她的“夫婿”,她会是怎样剧烈的反应?他点点头,“这点我会办到。” “至于我们……”她想了半天,“也许我们可以捉紧每个可能相聚的机会,不论是我出使银拓国,或是你来访……” “然后白日里,我们客客气气行邦国之谊,开会讨论合作共御事宜,夜里,我再像耗子似的溜进你的闺房,继续我们之间的情火?” 他摇摇头,“这是个烂主意,月娅,我们是皇子,不是使臣,到彼此国家都机会不多,时间也不可能太长,身为储君,臣民所系,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少得可怜,依你的方法,我们可能会隔上三、五年才能见上一面,比牛郎织女还要悲情。 “还有,你是否考虑过,”他望着她,温热大掌停留在她平坦结实的腹部,“如果有了孩子我们该怎么办?” “孩子?!”她瞪大眼,像只惊惶失措的兔子。 “为什么这么惊讶,我的月娅儿。”他忍不住笑了,“你难道不知道男欢女爱就是延续子嗣的方法?我的一部分已流入你体内,你总爱拿来取笑的‘龙种’已到了你腹中,如果幸运,这会儿已有个小娃儿在里头了。” “为什么?”她依旧未从震惊中清醒,“不是得经过同意,才会有娃儿吗?” 皇甫峻失笑,“月娅儿,你当是在协定签合同吗?” 金月娅白了脸,想起方才奶娘没说完的话,原来她要说的就是这事。 “别吓成这样,我会心疼的,月娅儿……” 皇甫峻深情的拥着她,“我答应暂时不勉强你留在我身旁,由你继续这冒牌皇子,直至找到同胞兄长,这段期间,我会托病偶尔失踪,好偷偷来会你,可这承诺只到你有娃儿前,到时你得立刻知会我,就算得兴战火、兵戎相见,我也一定会与你父王摊牌,将妻儿携回银拓国。” 金月娅沉默地偎在他怀中,暗暗思忖待会儿该如何向虞嬷嬷开口,问出避免有娃儿的方法。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他深情低语,“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别担心,”她漫不经心的回道,“有仇恩呢。” 她感觉到他身子僵了僵,面容罩上乌云。 “尤其要小心的就是这男人!” “不会吧?”她忍着笑,“你不会真以为仇恩喜欢我吧?白日他的举止只是想将你逼到我身边,让忧儿误以为我有断袖之癖,进而取消婚约罢了,他甚至不知道我是个女人。” “他真的不知道吗?”皇甫峻哼了声,“他是个很聪明的男人。” “有个更聪明的男人不也被我骗了那么久?”她笑瞥他一眼。 想起她的瞒骗所带给他的痛苦,皇甫峻仍心有余悸。 “你清楚他的来历吗?” “不清楚!”她摇摇头,“我向来不爱窥人隐私。” 她虽柔弱却不笨,像仇恩这样的男人一定有着心酸事,她却从没想要问过。 “不清楚却这么信任他?”他无法置信。 “仇恩沉稳,有让人想要仰赖他的坚定性格。”她的声调让他心生妒意。 “能不能离他远点?”他不清楚这样的要求是来自醋意还是直觉,总之那男人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 “不行!”她拒绝得爽快,“你不明白仇恩对我的意义,在冒充太子的岁月里,有太多、太多事是个性柔弱的我所无法调适的,若非仇恩在旁,我根本做不来。” “那是因为你太没自信了。” “我的自信就来自于仇恩。” “开口闭口都是仇恩,”他再也忍不住了,“我和他到底谁对你重要?” 她笑了,为他难得的孩子气,哄慰似的她轻吻了他,柔声道:“我爱的是你,信的是仇恩,你是我的情人,他是我的部属,这两件事情本来就毫不搭轧。” 她再吻他一下,“太晚了,你该走了,我骗嬷嬷说你要和我谈捉叛贼的事,她守在门口不敢离开,还有寝宫侍卫也都看见你进来,没理由耽搁这么久。” “让嬷嬷等,让他们去怀疑……”皇甫峻搂紧她,钻入丝被中的巨掌未歇,像个耍赖的孩子,“我还不想走。” “别这样……”金月娅酡红了脸,嗓音低哑,“我们会在别官住上几天,明儿个夜里你再来,只要别让人看见就可以待久点。” 他讥诮地哼了声,“入夜来,晨时退,我仿佛成了男侍。”见她眼中有着受伤,他敛下尖锐语气,他可以承受任何事情,但不愿见到她痛苦,他想保护她,一辈子! “月娅,没关系,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能够拥有你,片刻也成。”他叹口气,“现在我只能希望你皇兄尽快出现,我才可以毫无顾忌地告诉所有人,我是多么、多么地爱你!” 她阖上眼,满怀感动,半晌才察觉他的手已滑到她足踝,恋恋不舍地揉捏搓抚,似要将她的嫩足溶入他的掌心。 她体内的悸动被勾起,“你不是答应了要走?” “我是要走,可是……”他笑得邪气,“我还要再一次!” “再一次?!”金月娅傻愣愣的尚未反应过来。 “是呀!再一次。”皇甫峻扯开碍手碍脚的丝被,一把将她压在身下,大掌自脚踝向上爬升,“也许真是再一次吧!但如果你想要的是再两次或再三次,我也乐意奉陪。” 霎时一切无语,守在门外的虞嬷嬷已然点过数百次头,撞得满头包的她,再次揉揉发疼的额头认命地执行着王子交付的任务。 竹林里,皇甫忧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却躲不过眼前冰冷男子的眼神,她不敢叫嚷也不敢妄动,在心底,她一直是怕他的,他是只恶猫,对她这只向来只会虚张声势的小耗子,有手到擒来的本事。 本来,她是可以一夜安睡到天明,只怪夜里的烟霞别官太宁静无趣,她才会静不下来,想找人陪她玩。 昨天折腾了一夜的小肚皮,这会儿懒懒地补着眠,对她的叫唤完全听若未闻,逼得她只能恼火地赏了它几个屁股后走人。 怪的是,向来最安分的大哥竟不在房里。 接下来,她到了日黎哥哥的寝宫前,却被一脸严肃的虞嬷嬷给拦下来。 “进不得、进不得!”虞嬷嬷一脸的戒慎,“太子与峻太子在里头商谈擒叛贼的事情,很重要的。”“那正好!”皇甫忧伸手推开她,“两个都在,我就不会无聊了。” “不成!不成!”虞嬷嬷年纪虽大,福态的她挪了挪大屁股,就将废竹竿似的皇甫忧给震离了门边,“忧公主行行好,别害死老人家,太子说谁也进不得,您硬要闯进去,日后若走漏了秘密危害皇室,老嬷嬷十条命也不够偿!” “谁也进不得?”她眯起眼,“包括仇恩?” 虞嬷嬷点点头,“是呀!仇护卫没在里头。” “是吗?”皇甫忧放过了她,既然有大哥在,那么里头肯定好玩不到哪里,她可不想听大哥那套保家卫国的老调,转身离去,她扔了句,“算了,嬷嬷,不为难你了。”接着,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松了口气的叹息,拜托,她没这么难缠吧!这是什么态度,她相信向自己是个讲理又可爱的女娃儿呀! 踱出金日黎的寝宫,皇甫忧没打算回房,她想到仇恩,这男人虽不是好东西,但总聊胜于无。 气人的是,他竟也不在房里。 不过,房里的烛火仍燃着,他肯定离开不久,窗扉是敞开的,难不成他是由窗子出去的? 皇甫忧是个捺不住好奇心的人,她来到窗外,看见一排足印,蹑手蹑脚跟了过去,足印带她离开别官来到一处密竹林,接着她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她急急将身子掩低在树丛里。 “言尽于此,”男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连脸都蒙着,可他的声音,皇甫忧却觉得熟悉,“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另一人是仇恩,黑夜中他的身形魁梧,神色依旧不带感情的冰寒,可他倨傲的背脊恍若驮着沉沉的重担。 “我会做我该做的事……”仇恩冷着嗓,“不许为难他。” “他是我们手上足以威胁你的棋子,”男人讽笑,“王爷不会这么笨的。” “给我多点时间……” “我们已经给你够多时间了,这么多年过去,其它皇子皇女毫无讯息,对我们的计划已构不成威胁,而你也没有再拖延下去的必要。” “滚吧!我不想再多看你一眼。”仇恩疲着嗓音。 男人无所谓,笑得猖狂,足尖一纵跃,瞬间消失在夜里。 皇甫忧听得似懂非懂,惟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得屏住呼吸,动也别动,以免被眼前的人发现。 在确定男人已然远离后,仇恩偏过身,紧眯的眼眸愿向皇甫忧躲藏的草丛。 “轮到你了,忧忧小公主。” ?? 第八章 皇甫曼向后一跌,坐倒在密实的树丛中,甚至划伤了细嫩的手肘,她却毫无知觉,只瞪大眼睛死命瞧着那杵在原地,与她尚有段距离的男人。 仇恩并未上前,对于她是否有意遁逃有恃无恐。 他脸上有笑,可那种嘲弄的笑却比发怒更可怕。 “不许碰我!否则我会……”她终于能发出声音。 “我现在碰你了吗?”仇恩双手环胸,一脸无所谓。 “不用在我面前继续佯装,我都听到了,还有……”她猛然跃起身,“我想到了,方才那黑衣男子……”她声音中难掩兴奋,“他就是四年前想杀我和日黎哥哥的黑衣人中的大哥,就是……”想到伤心处,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就是害死了小肚皮的坏蛋头子!” 仇思不语,既未反驳亦未承认。 “原来……”皇甫忧猛击掌,“你竟然是他们的同伙?不但同伙,甚至要比他们更坏上百倍!原来当初你会救我们是别有居心,这么多年来你陪在日黎哥身边,是为了……为了对他不利! “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恶胚,居心不轨的乱臣贼子,你比起那些蒙着脸不敢见人的死乌龟,缩头缩尾的鼠辈更坏、更令人作呕,枉费日黎哥这么相信你,我……” “你骂人都不看时间的吗?”他淡淡地打断她,“这会儿你该有比骂人更重要的事情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谢谢提醒!” 皇甫忧挺直背脊,想要若无其事地走开,她是银拓国的公主,他再坏也许……也许还是不敢碰她的! “如果你想去通风报信,那么大可死心,他不会信你的,”仇恩毫无惊惶,“他信任我。” “那么我就告诉我大哥,我大哥自有法子说服日黎哥,并且……”她话语未尽,他便趋前抓住她的手,她死命挣了挣,他丝毫未受影响。 “并且叫他杀了我是吧?”他帮她接下话,感觉到她手腕上的脉傅正狂乱跳动,知道她绝不如外表死撑的勇敢。 他冷笑道:“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有机会去报信?凭什么认为我没本事,诱使你背叛金日黎,乖乖听我的话?” “要我听你的?!”皇甫忧大笑,企图掩饰害怕,“除非太阳打西边起来。” “天下无难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看着她,难得如此专注,另一只手环上她颈项,感受她猛然奔窜的血流,她身子无法控制的微颤,那双漂亮而满是骄傲的瞳眸再也无法掩饰恐惧,“要让一个女人乖乖听话,最好的办法,一是杀了她,另一……”他笑了笑,“就是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他手劲加重,“我不会杀你,因为我犯不着同银拓国为敌是吧?”因着他的动作,皇甫忧不可自抑地微张开嘴呼吸,不意他竟自怀中取出一包药粉撒入她嘴中。 乍然撒入的粉末让她呛了呛,她干呕半天,药粉却已溶在咽喉中,怎么也吐不出来。 “这是什么?”她微颤,有些害伯听到他的答案。 “春药。”见她颓然坐倒在地,他冷笑着,“别这副模样,这是好东西,贵得很,若不是你,我还舍不得用。” “我恨你!”泪珠再也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她的声音中满是浓浓的恨意。 “这会儿你恨我,待会你就得感谢我了,”他蹲下身,残忍地享受她的恨意,在她逐渐的眼中,她看见他伸手帮她抚整乱发,手指沿着她的鬓角滑至下巴,他从不曾对她如此温柔过,这使得她连推开他的想法都没有,“不会有事的,很快就会过去了,然后你会感谢我让你成为真正的女人,我的女人最好要听我的、乖乖闭嘴。” 泪水一滴一滴渗出,不全因着他无情的恫吓,而是…… 在痛苦间,皇甫忧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即使仇恩如此待她,即使他是个大坏蛋,她对他的爱似乎比恨还要来得强烈。 她竟在不自觉间爱上了这个坏蛋! “我恨你……恨你……我该嫁个太子的……我该当个皇后的……”她抽抽噎噎的说。 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恨自己竟然爱上他! “太子稀奇吗?”他凉凉的反问,“那满街都有,一个对你好的男人比较重要吧!” “你这是什么屁话,”她口不择言,“用春药叫我听话叫对我好?” “当然!”他眠着她,“告诉我,待会儿你要如何享受这段激情?” “我宁愿毫无知觉、宁愿昏死、宁愿见不到你的脸……”感觉浑身发热的她哭叫着。 “这要求不难,别担心,即使你毫无知觉,我也能乐在其中,”他耸肩,“应你所求,悉听尊便!” 听见熟悉的字眼后,皇甫忧颈后又是一阵熟悉的疼痛,接着软软地倒入仇恩怀中,再无知觉。 热烫烫、黏乎乎的东西在皇甫忧脸上游走。 这有点儿像前些日子的老黄牛,或……昨夜的恐惧袭上犹自昏沉的脑袋,皇甫忧尖叫出声,是仇恩?! 她的尖叫声引来一声嘹哼的猫叫,她猛然坐起,吓走了伏在她身上的小肚皮。 不是老黄牛,不是仇恩,是小肚皮,她的小猫咪! 她松口气,原来,她只是在做梦! “对不起、对不起!”她欲起身下床拾起地上的小猫,下一刻又拔出另一声尖叫。 仅着兜衣及亵裤的她才起身,冷冽晨风让她清醒过来,惊觉自己的半裸,她急急跳回床上,用被褥包着身子。 因着被褥扯动,她看见了被单下一摊血红,面色顿化死白,回想起及竽时,宫里专司教授条规及禁忌的老宫娥的警语。 “第一次都会有点儿疼。”老宫娥一脸认真,“而且会流血,这可是咱们女人家最最要紧的贞洁证明。” 皇甫忧抱膝坐在床上,垂首哀哀泣着,她已经不是个清白的女人了,已经不可能嫁给任何太子当皇后,还有,对于昨夜,她竟然毫无印象,仇恩如了她的愿,让她毫无知觉地度过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夜。 凄凄切切,她无法确定三桩憾事里,她最恨的是哪桩? “公主!公主!” 急忙奔进门的是别宫里专司服侍她的丫环语荷,年仅十八的语荷是个韧性极佳、懂得逆来顺受的丫头,银拓国公主要到别宫前,消息已传来,说公主骄蛮任性,极难伺候,又是太子的未婚妻、大伙儿未来的主母,是以别官大总管挑了又挑、拣了又拣,才挑上语荷这手脚利落又听话的丫环。 “怎么回事?您一直在尖叫……”语荷试图伸手碰触皇甫忧搁在锦被外的手腕探询,却被她狠狠推开。 “别碰我!谁都不许碰我!”她抽抽噎噎间没忘开骂,“谁规定不可以尖叫?谁规定尖叫就代表有事?” “对不起,公主。”语荷膝一弯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公主别生气,是语荷笨、语荷不懂事,不知轻重惹您生气。” 眼前头磕得老响的丫环,止住了皇甫忧的怒火与眼泪,以往,她压根不会顾虑别人的感受,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骂到自己高兴,但经过昨夜,不知愁的小小心灵起了转变,她总在为难别人,难道这就是报应? “够了,起来吧!”皇甫忧喊道,毕竟错非语荷,“别再磕了,看得我头都疼了。” “谢谢公主!”语荷站起身有些不敢相信,公主的怒气居然也会自有收敛时,今儿个她也许心情不错,语荷决定把握机会多讨好皇甫忧,将来日子也会好过些。 “公主,您没事就好,语荷去端水来给您梳洗,今儿日头好,待会儿趁您与太子出外踏青,语荷再吩咐净衣管事,将您的寝具拿去洗涤晒晒日头,包您晚上睡得香甜……” “不行!不能拿去洗!”动动身子死命压住血渍,皇甫忧神情紧张。 “为什么?”语荷傻傻地问。 猪头!你管我为什么! 她眼珠转了转,“因为,小肚皮昨晚在我床上撒了泡尿,骚得很。”她将问题推给一脸无辜的小猫。 “天呐!”语荷捣嘴惊呼,“那更不得了,气味不赶快除去,以后小肚皮还会当成私人地盘再犯,语荷这会儿就去叫净衣房的人过来。” “别、别……别!千万不行!”若连净衣房的人都知晓,这些碎嘴的下人肯定会传得天下皆知,“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 为了我的名声,猪头! 因为我们银拓国有个不成文的风俗,自个儿的宠物若在别的国度撒尿在床上,是会帮主人招来财富及好运的,这时候,我们做主子的一定要自个儿洗涤被褥,否则不但会破财,还会惹来灾殃。” “好奇怪的风俗。”语荷搔搔头,“可是公主,您真的没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你去帮我拿套衣服过来,顺便端水。”皇甫忧懒懒地,事实上,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躲着哭,不过她得坚强点,待会还得洗床被呢! “对了,公主,”人已一脚跨过门坎,语荷却突然回过头,“方才有人托我送碗补药给您,不知道是否要跟水一块儿送来,药热的效果比较好。” “补药?”她一脸困惑。 “是仇护卫叫过来的。” 未察觉皇甫忧乍然红透的脸,语荷话语未歇,“一大清早就拿了碗补药来,还真是有心,”她笑容中满是甜蜜,“肯定是太子吩咐这么做的,公主,您命真好,太子斯文尔雅,而且还真是个有心人呢!” 语荷阖上门离去,皇甫忧一时间千头万绪,也不知是气恼还是……甜蜜? 晨光明媚的石拱桥旁,两岸遍植花木,桃泛红霞柳翻碧浪,熏风验荡野鸟和呜,波光山色引人入胜。 桥上正中,两个出色男子并立,二人身子都属颀长,但右边男子明显比另一人要更高大壮硕得多,相形下,他身旁瘦若杨柳、秀气斯文,男生女相的“男人一只像个孩子。 桥上虽只见两人,可两旁花丛里杨柳树后,甚至若桥墩下可以躲人,都该挂上“人满为患”的牌子。 自从仇恩当众吻了金月娅引起骚动后,“金日黎”的性向再度引起各方注意。 为满足那堆偷窥的眼睛,高大男子在身旁的金月娅额上吻了一下。 顿时低声咒骂、嘘声禁止的动作,在两人四周暗暗上演,许久之后,才算尘埃落定,确定了,散场去干活吧。 “你是故意的!”金月娅出声抗议。 “故意又如何?”皇甫峻神情自若,“这么多人等着看,我们又何必让人失望?反正皇宫内苑从来就少不了这些耳语,谁又分得清真伪?” “先是仇恩,再来是你!”她摇摇头,一脸无奈,“你们非得让我拍上断袖之癖的帽子不可吗?”叹口气,她面带哀求,“在别宫可以任性,但回了皇城,绝不可如此放肆,我不想难听的传言让父王母后为难。” “你整日惦着不使他们为难,”他轻哼,“他们却始终在为难你。” “其实,最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害你。”金月娅一脸认真,天知道以前的银拓国太子是个多注重名声的男人,现在却为了她…… “昨晚决定去找你前我已然想通,”皇甫峻完全不在乎,“一辈子扛着沉沉压力与众人的目光期许真的累人,如果生命只有一回,除了矢志当个好皇帝外,我总得有可以忠于自己私心企盼的生活,而这些不会影响到我当个好皇子,甚或好皇帝的决心。” “我真希望……”她难掩崇拜的看着他,“能有你一半的自信。” “那倒不需要,”他安慰她,“你有我了不是吗?” 她认真睇着他,满心感动,多年来心中始终无法释怀的憾恨终于平复了。是呀,她不需要是最强的,只要她的男人是就行了。 “太子。” 冷冷的嗓音打断两人的宁静,两人不用转头就知道来者是仇恩,除了他,没人敢如此硬生生地切入。 “有事?”金月娅收拾情绪,无论私底下想做个怎样的女子,但都不能影响她在部属面前扮好皇子角色的身份。 “有事?”仇恩反问,“太子忘了咱们来到别官,惯例是该先至当地府衙巡巡?” “对不起,我真的忘了。”她有些羞渐,现在脑中除了昨晚温存的片段外,很难再容下别的事情。旁观的皇甫峻挑挑眉,这对主仆的对话着实离谱,月娅似乎深以失职为恼,而仇恩一脸目中无人像在质询,是月娅性子柔弱才养得仇恩气焰如此嚣张,他要自己忍住不出声,纵使他想保护她,但这个时候不适合,况且他并没有权利。 “咱们走吧!”她看看天色,“幸好还早。” “我陪你去。”见眼前两人提步,皇甫峻皱眉出了声,他不喜欢月娅单独和这男人一起,他总觉得他很危险——不论在哪方面。 “不用了!”金月娅婉拒道:“这是我们皇室例行巡视的规矩,有了外人,当地官衙忌讳不敢多谈机密。此外,忧儿还没起来,你不会放心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吧?” 还有一点,她不敢明言,有你在我身边,我的心思哪能搁到别的事情上? 目送两人的身影,皇甫峻面罩阴霾。 外人?!当她和仇恩一起时,他这枕边人竟成了外人! 咕哝着,他悻悻然的离去,不急,这笔帐,今夜他会向她索回! 加倍! ?? 第九章 金月娅随着仇恩骑马攀过高岗,来到一处山拗。 从这儿可瞧见错落分的繁华小镇,那就是他们将要前往的地方,烟雾别宫位居谷壑间,不论是军事防御或避暑、屏障寒风都有其巧妙的设计。 突然,行于前方的仇恩停了马,双目冷冷的脸着脚下遥遥的小镇,眼中是莫测高深的寒芒。 “怎么了?” 金月娅来到他身边,不解地往下看,却瞧不出端倪,她转头望向他,“为什么停下?” “我常思忖,身为太子,机警该是最重要的生存因素,”他放松缰绳,淡淡地瞥向她,“因为随时随地都有人觊觎着你的命,而你似乎不太放在心上。” “我为什么要放在心上?”她笑得很轻松,“我有个最好的贴身侍卫,而我相信,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护我安全。” “这么信我?” 他望着她,眼神闪动讥诮,“你可曾听过,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是最危险的,同理可证,你最信任的人也有可能会变成最有机会危害你生命的人?” “你是在机会教育吗?”金月娅皱皱眉,不太明了他的意思,“你不会想提醒我,皇甫峻有可能会伤害我?” 她失笑摇摇头,“不可能的,仇恩,他是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最不可能会伤害我的人。” “除了我?”他冷笑,“不过才隔了一夜,你们似乎已经达成某种诡异的共识,看来我帮你做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他到底还是同意帮你解除和皇甫忧的婚约了?” 金月娅红着脸点点头,不过她不可能说出两人是如何达成共识,即便对象是仇恩。 “换言之,你身边一个棘手的问题已然解决,老实说,相较起来,皇甫忧给你的只是小问题,”仇恩冷笑,“这丫头蛮归蛮,倒还不至于致命。” “仇恩……”是高处风寒吧,她竟觉得有些冷,“我不明白。” “仇恩、仇恩!”他轻轻念着自己的名字,冷嘲地睇向她,“你从不觉得我这名字取得怪异,从没怀疑这根本不是我的本名,或对我的来历产生好奇?” “你不说,我便不问,”她笑看着他,“我尊重所有人都有保守自己秘密的权利。”因为我就是个有秘密的人。 “也许别人可以这么做,但你不行,因为你是太子。”在她面前,他永远像个谆谆教诲的夫子,“不过没关系,反正今后你也用不上了。 “你知道我向来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更不喜欢拖延该做的事情,但有件事,”他眼中有她陌生的寒芒,“我却拖了四年之久!” 金月娅盯看他,安静而困惑。 “什么事?”她总算挤出了声音,却很微弱,向来信赖他的眸子首次漾起些许恐惧。 “杀你,杀金湛国太子!”他声音冰冷,毫无感情,“我守在你身边四年就只为了等着杀你。” “为什么?!”一瞬间,在她心底,被背叛的伤心远超过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 “仇恩是我当上杀手后改的名字,意思是,我仇恨那对我施恩,迫使我不得不一报恩情的人!”相较于她的激动,他很平静,但因着她对他的知遇,所以他会给她个明白的交代,至少她不用到冥府当个枉死鬼。 “我本名叫樊罡。”他开口介绍自己。 “铜曜国太子!”金月娅惊呼,“你是铜曜国太子!” 点点头,樊罡冷笑,“我曾告诉皇甫忧满街都是皇子,这倒没骗她。” “可……”金月娅摇摇头,“七年前钢曜国权臣谋反叛变,皇族遭诛灭无一幸存,怎么你……”当年那场政变策划周密,历时不过数日,埃 变故传至邻邦诸国时,反贼已掌控大局,且根据传出来的消息,铜曜皇族全数被诛,所以其它盟国也不便强加插手过问。 “与你们金湛国十五年前那场叛变有几分相似吧!不同的是,你们的反贼失败了,而我们的却成功登上皇位,所以我一再告诫你,身为皇子凡事都得谨慎,”他勾起笑,“这话离题了,真是没法子,对你,我就像个老婆子。总而言之,我不但没死,还带出尚在襁褓中的皇弟逃出皇城,半途我数度险些送命,最后是被人救离了铜曜国。” “救你的人……”她心中突然有了几分明白,“是我们金湛国的人?” “是的,”他点点头,“他正是当日在金湛国谋反失败的凌霄王。” “真是他……”金月娅有些无措,想起三岁时的噩梦。 “没错,他还与北方蛮族纥出勾结,等在暗处随时伺机想夺回他认为原该属于他的皇位,”樊罡耸肩,“他救了我,找名师传授我武功,另外他还养了一群死土,但无疑的,我是最出色的一个,所以四年前他派我来接近你。” “原来……”她有种被掏空的虚无,原来这几年来,她最信任的人竟一心想要杀她。“从你救我的那一刻起,这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我拖延了四年,是因为王爷始终担心你其它弟妹尚在人间,他担心暗杀活动失败再来,只有更增加困难度;然而四年过去了,却始终没再得着其它两人的消息,再加上金湛国即将和银拓国这强邻缔结婚盟,随着你们势力的增强,凌霄王想扳倒你父王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 她茫然的说:“所以你全力协助解除我和忧公主的婚约,有部分的原因是为了帮他?” 他不作声,脸上的表情却已回答了她的问题。 猛然清醒,金月娅捉紧他的手,“虽然他救了你和你弟弟,但为他当了这么久的杀人工具也够了,欠他的恩情已偿,你总不能当个不能见光的杀手过一辈子呀!听我的,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们先设法铲除他的余党,然后我会禀告父王,派出军队帮你复国!” “你很天真,”樊罡冷笑道:“那凌霄王可不笨,他挟持了我皇弟,我只能偶尔见到他,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我是他的亲哥哥,只当我是个偶尔会出现,好心帮助他们的陌生人。 “而凌霄王还在我身上种下蛊毒,每三个月定时向他回报方能得到解药,我不怕死,却不愿见皇弟步上我的后尘。他该是个皇子,不该成为一个杀手。” “你也不该是……”金月娅面色凄然,“你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终其一生当人家的杀人工具。” “够了,说这么多只是不想让你当个枉死鬼罢了,你毕竟对我有知遇之恩。”他微微一笑,“是动手的时候了。” “我不相信你会杀我。”一切明了后,金月娅反倒无惧了。 “你不相信我办事的能力?”樊罡霍地自腰际取出一柄锋利短刃。 “一个好哥哥是不会胡乱杀人的!”她坚持。 “不会胡乱杀人?你还当我是昔日的铜曜太子吗?我是个杀手,还是头号的!”他狂笑出声,目光中带着些许癫狂,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去翻翻有关凌霄王的纪录,我是他的首席杀手,你知道我曾手刃过多少手无寸铁的目标吗?” 他哼了声,“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杀人干净利落,不会让你多受一点痛苦,你会死得很痛快的!” “你不会这么做的……”她依旧摇头,“我相信你。” “你是可以相信我……”他寒着声,“相信我会杀了你!” 利刃在日头下闪着寒芒,他一刀刺下—— 正中金月娅心口! 当皇甫峻找到妹妹时,背对着他的她正手忙脚乱、困难地将饱含水分被褥挂上竹竿。 她做得很吃力,因为吃了水的被褥相当沉重,她又是从未做过活的人,皇甫峻未出声走近她身后,伸出手帮她将被褥攀上竹竿。 “谢谢。”重担乍然转移,皇甫忧出自真心的感谢。她站到被褥另一头动手拉平,“你真好,助我一臂之力,可拜托你千万不能把这事情告诉别人。”瞧对方孔武有力,这好心肠的过路人该是别官中的仆役吧! “不能告诉谁?” “猪头!当然是不能告诉我大哥,不能告诉你们太子呀!” “是吗?”皇甫峻忍住笑,“可猪头妹!这会儿你已经自个儿告诉我了。” 皇甫忧探过了头,心底咒骂连连,该死!那好心的家伙竟是她现在最怕看到的人! “皇……嗯,皇兄,这……这么早?”她勉强挤出声音。 “不早了,丫头,”他审判的看着妹妹,想探出是什么原因,使得从不知晓惊惶为何物的她竟有如此表情,“膳房说你还没用早膳,是什么原因促使你一大清早,饿着肚子在这里洗被子?” “没……嗯,没什么……”她支支吾吾,“我……想让日黎哥哥知道我将是个多么贤淑的皇妃。”“如果你真这么想,那就想岔了,皇妃是不用洗被子的,还有……”他神情凝肃,“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你和日黎的婚约必须取消。” “为什么?”她心惊胆跳,“是因为……昨晚?”但也传得太快了吧。 “是的,是因为昨晚。”皇甫峻点点头,面有讶异,“你也知道?”知道月娅是女子? “我……”她涨红了脸,“我是当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嘿,你老妹被人欺了耶!你这身为兄长的也未免太冷静了吧! “所以你应该清楚日黎不能和你成亲的原因了,”他舒口气,既然忧忧知道月娅是个女孩儿,事情就好办多了,“相信你对解除婚约的决定没有异议吧?”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死哥哥、烂哥哥,成日只会帮别人着想的坏哥哥,她解除婚约他干嘛一副松了口气,他难道不想帮妹妹报仇? 可当她一想到如果两个男人对战,她又忍不住害怕,她不希望他们两个有事,两个都不可以! “你长大了,”皇甫峻拍拍妹妹肩头,一脸欣慰,“懂事多了。” 拜托,皇甫忧暗自嘶吼,谁能在经过昨晚的事情还不“长大”? “早知道你会如此懂事,我方才该跟着日黎和仇恩出去巡视才是……” “你说什么?”皇甫忧捉紧他的手腕,面色死灰,“你说日黎哥和仇恩出去?单独出去?” “你干吗这么紧张,仇恩是日黎的侍卫,他们不是常会单独出去吗?”皇甫峻一脸不解。 “可这会儿不同,”皇甫忧急得快要哭了,仇恩若真杀了日黎哥他也逃不了的,“仇恩要杀日黎哥!他是被派在日黎哥身边的杀手……” 皇甫峻甩脱妹妹的手,掉头奔向马厩的方向。 “大哥、大哥!”后头紧追着的是皇甫忧哭叫的嗓音,“别杀他!求求你!无论如何,不要杀仇恩!”话语飘散在风中,没人知道皇甫峻究竟听到了没,他自马厩中拉出一匹快马,呼啸一声狂奔上路。 咬咬唇,皇甫忧亦跨上一匹马,紧随他远逝的方向疾追! 皇甫峻从未如此凌虐过坐骑,他的马鞭不断抽打在马臀上,却也像抽在自己心口上,终于越过山头,他见到了那足以撕裂他心魂的一幕。 樊罡的短刃正朝金月娅心口猛然刺入。 “月娅!”他狂吼,却阻止不了短刀的送入,突然那刀刃略略一软微收了势,不过那绝非因着皇甫峻的吼声。 连忙赶至的皇甫峻用力推开面无表情的樊罡,将胸口插着短刀,正冒着鲜血的金月娅紧紧搂在怀中,短刃最后虽收了势,却还是刺进了她的胸膛,金月娅美丽的双瞳先含笑睇了眼神情紧张的皇甫峻叫他安心,继之转向樊罡。 “我没说错……”她乏力地笑着,“你毕竟……还是下不了手。”语毕,她阖上眼昏厥在皇甫峻怀中。 “他说错了,”樊罡冷冷反驳,“我还是杀了他。” “她没错……”皇甫峻恢复冷静,拉开金月娅的襟口,单手扯断她才在胸前的布锦,在她胸口处点住两处穴道止血,拔出短刃抛下山谷并在她口中塞入一类药丸,“她不会死,你最后还是软了手,再加上她胸前缠了几层胸缚,虽然仍有伤却不会死,而我也不会让她死。” “胸缚?”樊罡低沉出声,面露不解。 “她不是金日黎,她叫金月娅,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金氏王朝的二公主!”皇甫峻苦笑,“枉我二人自负是聪明绝顶的大男人,却被身边的小女人蒙骗了几年。” 樊罡没作声,无法置信地重新打量眼前原本以为再熟悉不过的太子,却万万没想到她……是个女人?! “身为男人,她的性子过于柔弱,”樊罡噪音中带些疲意,方才刺中金月娅胸口的刀,其实也同样插入他心底,她眼中纯然的信任、无悔的澄澈,震醒了他已然昏睡多年的良心,他想起曾如何努力训练教诲这“太子”的过程,“但若身为女子,在这样的处境下,能捱过这么多年,我不得不赞她韧性极强。” 望着皇甫峻,樊罡眯起眼,“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晚,”皇甫峻有些汗颜,“不是我发现的,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原来……”樊罡话中难掩兴味,“这就是你们之间的‘诡异共识’。” 皇甫峻抱起金月娅,她的伤虽不碍事,但仍需要静养,他冷冷的睇向樊罡,“我明白月娅,她不想为难你,她相信你比相信我还深,你走吧!我不希望在她清醒时还看见你。” “我不是不想走……”樊罡耸肩表示无所谓,“只是这会儿恐怕已迟,对于杀金日黎的任务,金九鹤始终没真正信任我,如果猜得没错,‘八阎屠’他的八大杀手应该已到了附近。” “不错嘛!仇恩,”四周缓缓出现了几个黑衣人,带头男子冷笑着,“对于王爷的脾气,你倒是摸得清楚。”他自怀中取出一包药,在日头下晃了晃再放入怀中,“这是你未来三个月‘七彩蛊’的解药,只要你动手杀了眼前一男一女,解药就是你的了。” 樊罡笑了,“可我应该还有另个选择吧!” “什么选择?”黑衣男子傻眼,原以为为了活命,他该会立即照办才是。 “我也可以一举杀了你们八人,然后再抢下解药,我想这算是个不错的方法吧。”他就事论事。“仇恩!你胆敢背叛王爷……你……你忘了王爷对你的恩情了吗?”黑衣男子沉吼。 “再大的恩泽,我帮他杀了一百二十七条人命也该偿够了!”他的声音冰冷。 “难道你不在乎你弟弟?”黑衣男子打出另一张王牌。 “就是因为太在乎才会被人一再利用,”樊罡冰寒的嗓音叫人起颤,“再杀下去,我的满手血腥会使他不认我这亲哥哥,而且我若先杀了你们再去找王爷,应该没有人能告诉他我已经背叛了他。” “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衣男子拍拍手,树林后又走出另一名黑衣男子,他握长剑抵着身前的女孩,皇甫峻面色微变,是皇妹! 黑衣男子嘿嘿冷笑,“这丫头是你的心上人吧,虽然嘴坏了点,但还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呢!你再不乖乖就范,我就先杀了她,看你心不心疼!” “仇恩!”皇甫忧目中有着舍身取义的决心,“别管我!你和大哥做你们该做的事,千万不要屈于这蒙面乌龟死王八的淫威下,这烂东西当年杀了我的小肚皮,现在又要杀我,我和小肚皮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你千万不能做出有悖正义的决定,我死不足措,虽然我知道你会舍不得,但……” “拜托!行行好,”樊罡捣住耳朵,“我怕极了这女人开骂时的喋喋不休,大哥,求你那一刀赶快砍下好吗?” “别在那儿装蒜了,”黑衣男子完全不中计,“你敢说这丫头与你毫无瓜葛?昨夜我走后,曾再回头,见她被你下了药,让你抱回了别宫……” 皇甫峻瞪大眼,原来昨夜另有这段插曲,莫怪皇妹同意解除婚约。 “是呀!”樊罡淡淡接腔,“我将她抱回她睡房,叫她丫环帮她脱了外衣,再到厨房杀了只鸡,将血淋到她床上,她吃的其实是昏睡药,一觉到天明,我实在看不出这能代表我和她有什么瓜葛。” 他耸耸肩继续道:“我自认不是个笨蛋,当然不会黏个牛皮糖恶婆娘在身边,毁了自己一辈子。” “仇恩!” 皇甫忧开了口,犹如河东狮吼,樊罡庆幸站得远,否则这会儿,他耳膜怕已破裂。 “如果你们想动手……”樊罡指住耳朵,诡异地笑了,“我——悉听尊便!” 悉听尊便?又是悉听尊便!这死男人只会这四个字吗?皇甫忧心底怒吼。 黑衣男子冷笑,“你再死撑吧!我可不信当刀子真砍在这丫头身上时,你还能无动于衷。” “我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他难得的笑了,且笑得很开心,“我会帮你们鼓掌,快点吧!男子汉做事没个干脆,快砍呀!叫人等得心急。” “你……”黑衣男子瞪大眼,向兄弟们使个眼色,“妈的!老子就成全你,等着给她收尸吧!动手!”先给这娘儿们一点教训,他就不信他们还能沉住气。 皇甫忧尖叫,方才的义正辞严没了影,她蹲下身蒙住脸,顶上金光一闪,继之,出乎她意料外的,竟是一声猛烈豹吼及男子的哀呜。 她赶紧从指缝中偷觑,正好见到最精采的一幕——大牙床一口咬断那挟持她的黑衣男子的颈子,为四年前惨死的小肚皮复仇。 今日的大牙床已不再是四年前的幼豹,它矫健威猛,有着壮年野兽的尖牙利爪,因自小被豢养,对主人有着矢志不移的忠贞,怎容许旁人有伤害主人的企图? 见状,其它黑衣人立即作鸟兽散,却逃不过天生就是狩猎好手、速度惊人的猎豹,转眼间,大牙床陆续咬断了三个人的脖子。 “够了!大牙床。”皇甫峻沉喝出声。 听见他的声音,大牙床敛下野性,大猫似的回到皇甫忧身边。 “你不杀他们?”樊罡颦眉。 “我要留他们指证凌霄王的罪状,”他抱着金月娅上马,“你将他们带回别官押入大牢,然后我和你一块儿去找凌霄王救出你弟弟,并设法为你解去身上的蛊毒,而为防止对方起疑,我会安排月娅同行。” “她……不会有事吧?”樊罡别了眼他怀中的人儿,终于掩不住满怀关切。 “我不会让我的女人死在我怀里。”扔下话,他策马离开。 樊罡眼角余光瞥向始终紧盯着他的皇甫忧,“而我,是绝不会让女人赖在我怀里的。” 他将黑衣人俩俩用绳索捆绑,分别扔上两匹马背驼着走,至于尸体则挖了个坑洞掩埋。 皇甫忧本有满腹话语想问,但见他冷漠的模样又不敢多言,乖乖地指挥着大牙床帮忙。 “你是因为看见大牙床躲在后方,”终于她还是忍不住了,“所以才有恃无恐地让他们动手吗?”“有分别吗?”他淡淡地瞥她一眼。 “当然有分别!我想知道你到底在不在乎我。” “有分别吗?”他突然很想笑,“你一心一意想嫁个太子不是吗?” “我……”她涨红脸,半天才挤出话,“已经不在乎了。” “你不在乎我在乎,”他不客气的表明,“我从没打算娶个公主,尤其是个刁蛮任性没有礼貌的公主。” “我……”她头垂得老低,一脸小媳妇样,“我会改。” 樊罡哼了声,“想要我娶你,先去把那黑衣男子身上的解药拿来,好歹先撑三个月你才不用当寡妇。” 皇甫忧欢呼着,她有没有听错?他答应娶她?只要将药取来? 赶紧奔到因断腿,血流不止而昏迷的黑衣男子身旁,掩不住好奇,她掀开他的面罩想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继之啧啧出声,长这副德行,还是乖乖当蒙面人好些。 她用力扯开他的衣襟,不扯还好,这一扯,叮叮咚咚一堆害人的暗器掉了满地,至于药包,全都是用白绢纸包成一个个小包,相同的模样就有十几包。 “怎么……怎么会这样?”她傻了眼,这该是个简单的任务呀! “怎么不会,”樊罡摇摇头走近,“坏人身上随时都有十几包药物等着害人,不说他,我自个儿也多得很。” “现在……怎办?”她缩缩脖子。 “学神农尝百草,每包都试试,总会找到想要的。”他一脸无所谓,“不过你得当心点,这种淫贼身上最多的就是春药,你别尝错了再来找我解救。” “是不是……”她眼带羞怯,“我试了你就肯娶我?” “再说喽,”他耸肩,“这种事很难说,机会一半一半,你若没被他的药毒死,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他拍拍两匹驼着犯人的马,翻身上马迈向归程。 “什么考虑……”皇甫忧也跳上马,不忘吆喝大牙床跟着上路,紧追向樊罡,“你方才明明说好的……”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只剩树上野鸟热闹着。 一场血腥风暴已逝。 ?? 第十章 数月后,金湛国皇城。 立在大铜镜前,金月娅抚着胸口上已然结痂的伤口,有些恍神。 短短的伤口像条丑丑的毛虫爬在她胸口,她不后悔一条疤换回了悔悟重生的樊罡,却总忍不住觉得它有点丑。 她红着脸想起昨夜,她躺在皇甫峻怀中,捣着疤不让他瞧的直嚷着丑时,他强拨去她的手,端详片刻,倾身在那条疤痕上亲吻,惹得她又痒又热不住抗议,他才不慌不忙的抬起头上本正经。 “我不觉得丑,你身上的每一部分都美得令我心颤。”他浅笑,将羞红脸的她揽入怀中,“反正你的身子只我一个人看得到,旁人无从评论,你又何需在意?” 是呀!金月娅心底一叹,她又何需在意别人的想法,在人前,她依旧是个冒牌太子,连穿点露胸的女装都不可为。 那日他带着里好伤的她,暗中带了一队人马,同樊罡一块儿去见金九鹤。 皇甫忧原也嚷着要跟,却在樊罡踱近她身旁,贴近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后,便红了脸乖乖地。 想起这,金月娅不禁发噱,她从没见皇甫忧曾乖乖听过谁的话,惟独樊罡,她若是只小猎豹,樊罡便无疑是个驯豹好手。 金九鹤的秘密基地位于三迭泉后,那自姥峰泄下的巨流,不循着岩壁,而是当空洒下,像百条冰纳随风飘舞,又像万斛明珠从天倾洒,中经三迭才落进深潭,千姿万态。 而金九鹤的藏身地就位于第二迭瀑布后,下底悬空,上顶是急湍,试想,谁能想到这样的地方竟住了个野心分子。 如果他们不是为了金九鹤而来,金月娅暗叹,她会很开心地享受眼前难得的美景。 皇甫峻将她抱在怀中,与带来的人马约定暗号后,和樊罡施展轻功攀岩而上,原来第二迭瀑布后是块长长伸出的天然巨石。 “怕不怕?”樊罡觑皇甫峻一眼。 “我不会让她出事的。”他明白他意指为何。 “抱够了,该换手了吧!”樊罡伸出手,看出皇甫峻的不情愿,他淡笑,“现在是我拿猎物去讨赏,你只是我新收的手下,你也不想让金九鹤起疑吧?” 接过柔弱的金月娅,瞧着她苍白紧抿的唇与晶莹璨亮的美眸,他啧啧作声,脚步却未歇,“四年,我真是个笨蛋,竟没让这样的大美人爱上我,真是令人惋惜!” “你……”紧跟在后,走入漆黑甬道的皇甫峻脸上虽里着黑巾,却可见怒火腾腾的双眸。 “小气!”樊罡不在意,“得不着,总不能连开开玩笑都不许吧?” “够了,仇恩,别玩了。”疲乏嗓音自金月娅唇中吐出。 通过甬道,他们来到一处极为宽敞的地下基地,大殿上燃着数百支火把,中堂上高坐着一名身着龙袍、须发使张的五十多岁男子,他身旁是两列面色冰冷的侍卫。 瞧男子身上绣金描红的龙袍,皇甫峻心底冷哼,这男人果然是想当皇帝想疯了。 “怎么?”金九鹤瞄了一眼被樊罡放在地上,尚有气息的金月娅,“这家伙尚有气息?我不是让你将他杀了,然后嫁祸到银拓国太子身上,引爆两国的战争吗?” “杀他易如反掌……”樊罡冷笑,“只是属下心想,依您对当今金湛国皇帝的仇恨,一定渴望能亲手杀了这金湛太子吧!” 金九鹤狂笑,“不错,不错!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果然深解吾心。”他踱下中堂缓步上前。 “我这次完成任务,待王爷杀完这废物后,我想见豆豆。”樊罡提出要求。 “没问题,”金九鹤半蹲在金月娅身前,享受着见到她眼中惊惶骇怕的快乐,“他在幕晨山脚下同嵩山二叟一起。”语毕他不再理会他,摩摩霍霍,目中满是噬血的残忍,“你父王霸着皇位多年不放,逼得我像只耗子似的,生活在这地底之下这么多年,与他的帐,我很快就会去找他算清,至于你……”他诡笑道:“好侄儿,让我好好想想,该用什么方法伺候你。” 三岁时的噩梦再度袭上心头,金月娅向后缩了又缩,却见金九鹤的魔掌向她伸来…… “够了!” 声音是从跟着樊罡进来的黑衣男子传出的,因对方一身黑衣,金九鹤压根没多留意,他的宫里太多这样装扮的人。 男子的声音随着人瞬间来到金九鹤身后,钳住他伸向金月娅的手猛转至背后,只听见喀嚓一声,腕骨应声而断! 两旁侍卫原要一拥而上,却忌惮主子遭人挟持,纷纷举高刀剑对着皇甫峻,不敢冲上前。 “你……”金九鹤吃疼,汗珠滚滚,“你究竟是什么人?” “银拓国太子皇甫峻。”他淡淡出声,继之转身对着樊罡,“给我你的血!” 樊罡怔了怔却不多问,匕首一扬在自己左手臂割下一刀,登时鲜血直冒。 “喂他喝下!”他沉声吩咐。 直至此时,樊罡才弄清楚他的意思,他踱到金九鹤身畔,强押他喝了几口自己的鲜血,有种释放的感觉。 “金九鹤!”皇甫峻冷冷出声,“你体内现在已有七彩蛊的毒血流窜,待会儿我会输真气给你,加速毒气运行,如果你不即刻将如何解蛊的方法说出,就等着毒发人亡吧!” “诸位弟兄!”樊罡环顾傻眼的两列侍卫,“金九鹤大势已去,劝诸位弃暗投明,如果你们其中也有人想籍机解去身上缠困多年的蛊毒,恢复自由身,就抛下武器吧,” 一瞬间,刀、剑等武器纷纷铿锵落地。 “我……我有疑问……”一名侍卫未抛下武器,怯怯地举起手,“如果我中的不是‘七彩蛊’,而是别种毒,该怎么办?” “这事简单,”樊罡不常笑,这会儿却笑得很开怀,“学我的样儿喂他毒血,逼出解药!” “我也要!” “还有我……” 一时间,千语纷杂万声齐呜,向来冷清的地下皇宫,有了从未出现过的热络。 之后,皇甫峻如愿解了樊罡的毒,叫守在外头的人马,将所有投降的侍卫带走,答应将会在牢中帮他们一一解毒,并且从轻发落。 没想到老奸巨猾的金九鹤,竟在将回别宫途中,趁地利之便使计潜逃离开。 扼腕的樊罡赶忙急奔至幕晨山,将金九鹤失败的消息告知嵩山二叟,成功救出胞弟。 接着,回到银拓国的皇甫峻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运筹帷幄,带着大军陪同樊罡讨伐窃占皇位的铜曜国叛贼,终于在几天前,将叛贼手刃! 噢!沉思中的金月娅提醒自己改口,他已不是她的贴身侍卫,不是往日的樊罡,这会儿他已是铜曜国的皇帝樊罡,有个七岁胞弟叫樊窦,她今日在此,就是为了参加待会儿樊罡的登基大典。 “月娅姐!”人影旋入,是皇甫忧。 她甜笑着攀在金月娅肩头,“别看了,反正你只能做太子打扮,再看还不是这个模样。” 金月娅敛下眸,不想让皇甫忧看出她的实话伤了她,“小心点,忧儿!你这样叫我叫习惯了,当心在人前改不了口。” “不叫月娅姐叫什么?”皇甫忧不在意,坏坏地笑了,“喔!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叫你皇嫂吧!”“忧儿!”她红了脸。 “不闹你了,”皇甫忧拉紧她的手往外走,“典礼即将开始,咱们快过去吧!” “你这么缠着我,”金月娅提醒她,“当心让人说闲话!” “有啥闲话好说,”皇甫忧气嘟嘟,“怎么,我不能同我前任未婚夫说话吗?” “如果是银拓国公主就可以,”她笑道:“反正你的任性妄为世人皆知,可如果你想成为铜曜国皇后就不可以,身为一国之母,言行举止将受万民瞩目。” 皇甫忧松开手,眼神有些落寞,心头嘟囔,是呀!樊罡也说过一样的话,在她向他求第九十九次婚时。 “干吗那么不开心,”金月娅逗她,“想起樊罡了?”这是惟一能使皇甫忧失去笑容的原因,私底下,她们仍爱以樊罡唤这当今铜曜国的皇帝。 “你说说……”皇甫忧少有失去自信的时候,这会儿她一脸无措,可怜兮兮的,“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你管他喜不喜欢你?”金月娅轻笑。“我们忧儿从不会考虑这种问题不是吗?他不从,你不会叫大牙床咬他?” “不行!”她急急反对,“我舍不得!”她幽幽一叹,“我也弄不清楚怎么会这么、这么地爱他,每天清晨我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想他,想得揪心。” 金月娅不语,眸中尽是怜惜,这种发狂地思念着人的滋味,她深有同感。 “或许……”她试图转移她的愁思,“哥哥不成,你可以考虑樊罡的皇弟,每次来豆豆都跟前跟后的死缠着你,谁都看得出他很喜欢你。” 话语末尽,一个小小身影自旁窜出,攀缠皇甫忧腰际,正是笑逐颜开的豆豆。 皇甫忧叹口气,“我突然有些能体会,当年我整日死缠着你时,你当时的感受了。” 两人带着豆豆来到正殿,经过重整的大殿雍容庄严,龙凤精雕,沿着殿中的擎天大柱,活生生有翻飞上天之势。 金月娅在贵宾席坐下,感慨地望着立于殿上,正接受铜曜国长老授铜曜玉玺、颁铜杖的樊罡,他的眼神不再如往昔般孤寒冷漠。 他已不再是她的樊罡了。 在各国使臣及铜曜国九大长老的见证下,樊罡登基成为铜曜国第八任皇帝,他的身份除了因着正统皇室血液被认同外,还有金湛、银拓两大强国的鼎力支持也是不可忽略的主因。 “感谢诸位今日拨冗驾临敝国,”樊罡沉稳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上回响着,他双目望向皇甫峻和金月娅,“此外,寡人今日得以复国,最应该感谢的就是银拓国太子及金湛国太子的协助。” 在众人掌声中,英挺俊朗的皇甫峻与羞红了脸的金月娅起身接受掌声。 嘿!有没搞错,坐在两人中间的皇甫忧瞪大了眼,一脸不服气,怎地,她的大牙床也是居功至伟呀!他怎么不提? “此外,”樊罡淡淡扫视众人,他清清喉,“我特意帮全国百姓精挑细选了个温雅守礼、美丽恬静的主母,现在当着大家的面,我想请求她嫁给我……” 全场静默,大伙儿睁大了眼,谁也没料到今儿个来,竟能多看到一场未经排演的好戏。 皇甫忧兴奋的涨红了脸,已准备站起,一定是她!也只能是她! “她就是,”樊罡一脸冷静,“金湛国太子……”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皇甫忧则吓软了身子无法动弹,却听他缓缓接续,“身边的银拓国公主。”一阵欢声雷动,能与银拓国成为姻亲,对于铜曜国自是百利而无一害,虽然,可能会委屈了他们这年轻皇帝,所谓温雅守礼、美丽恬静,哎呀呀!这公主可是蛮名远播,看来皇上是为了全国百姓才牺牲自己,伟大呀! 依然瘫软在椅上的皇甫忧尚未回神,却听到樊罡的话语—— “公主不作声,想必是不允这门亲事,既然如此……” “我答应!我答应!”霍地跳起身,皇甫忧飞箭般的急急奔上台,生怕他又改变了主意,边跑她还边嘟嚷着,“你很过分耶!我求婚求了九十九次,你不过才开口一次,哪有给人这么短反应时间的。”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为着这公主的直率与天真。 台上笑容若日的樊罡敞臂接住她蹦来的身子,在众目睽睽下,毫不避讳地低头吻了她! 群众情绪沸腾,个个站起离了位,簇拥着眼前的爱侣。 金月娅看着这一切,神情微微落寞,转过头,她看见皇甫峻鼓励的眼神,他的手握紧她。 不远了,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应该不远了! 自铜曜国归来,金月娅明显感受到自己身子起了微妙的变化,她变得爱困嗜睡,懒洋洋地不喜欢动,而且嗜吃酸物。 她惶惑无助,几经思索,只得硬着头皮去找虞嬷嬷,告诉她自己的情况。 听完她的叙述,虞嬷嬷心底喊了声糟,大致已猜出公主是有喜了,但为求确定,还是自宫外找来个瞎眼大夫,让他隔着丝线探看金月娅的脉象,确定她不但有了身孕,且已三个月了。 打发大夫走后,虞嬷嬷直瞅着一脸惊惶的金月娅。 “公主,你怎么会……”她幽幽地叹口气,“究竟谁是孩子的爹啊?” 她低着头啜泣,“是……银拓国太子。” “天!你可是冒牌皇子,竟和他……还好,孩子才三个月大,奶娘有办法……” “不!奶娘,”她拭去泪水,一脸倔强,“我爱这孩子,更爱孩子的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当晚,金月娅忧心忡忡的差信鸽送信给已回银拓国的皇甫峻,告知他自己有孕的消息,使得皇甫峻一接到信便挂心的随便找个借口快马前来金湛国。 而在白日里,他与金月娅找不到机会独处,直到晚上,终于得以在后花园单独相会,他当日曾说过,万一她腹中有了他的孩儿,便要将她迎回银拓国,可她明白时候未到,皇兄尚未找到啊! 两人苦思不出该如何是好,金月娅突然想到,或许去问问姑姑金眉仙,她是自小除了父王、母后外最疼她的人。 金眉仙听闻她的难题,努力的思索解决之道…… ?? 尾声 金眉仙果然想出办法解决,没多久后,新科武状元许希恩在皇宫里当着金玄宾、君芷衣、金月娅、金眉仙及一个叫许世罗的姑娘面前脱下靴袜,接着,金月娅也在父皇的命令下,赤着脚,让许希恩看清楚她脚底和他可连起的刺青金龙图腾。 “怎么……”许希恩讶然。 “怎么她脚底也有部分刺青对不对?”哽咽的君芷衣微笑着说。 “是的。” 金玄宾比着自己的衣襟,给他看上面的图案,“朕有四名儿女,满月时,朕便帮他们各刺上四分之一个龙形,当四个聚在一起时,便成了这个图案。” “我苦命的孩子,”君芷衣忍不住流下泪水抱住许希恩,“娘想了你十五年呐!” 金眉仙和金月娅也静静的拭着泪。 金玄宾哑着声音将十五年前的事情,以及努力寻找的过程全说给他听。 “孩子,你叫金日黎,你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你是我金湛国的太子呀!” “是呀!你是咱们金湛的状元太子!” 金月娅在众人不经意的当儿轻轻舒口长气,既高兴大哥回来,另一方面也代表她的冒牌皇子岁月终于可以结束了。 不多久,银拓国太子与金湛国二公主的婚礼,在众所瞩目下盛大而迅速地举行了。 不迅速也不成,因为新娘子的肚子已经不能再等了。 几个月后,银拓皇城太子寝宫中传出嘹的婴儿啼声。 “是个女娃儿呢!”毫不顾忌产房中的血渍,皇甫峻迫不及待地抱着初生的女儿来到妻子面前。“好丑,像个老头儿!”金月娅皱皱眉,有些失望。 “傻月娅,娃儿都是这样的,过一阵子就好看了,”皇甫峻丝毫不受妻子影响,抱起女儿,得意端详,“谁说丑,眼是眼,眉是眉,和她老子像得十足,你若嫌她丑,就是在嫌她爹了。” 金月娅笑了,“我怎敢嫌,娃儿的爹是个出了名的美男子呢!” 他喜孜孜,“我已命人为咱们女儿买一屋子的漂亮服饰,我早算准了你会帮我生个女娃儿。” “这丫头的命真好!”她有些感慨,想起自己从三岁起就和女人衣饰绝了缘。 “丫头的娘命更好!”皇甫峻深情拥紧爱妻,轻嗅她的发香,“不用吃丫头的醋,丫头衣饰房旁,我备了两间房,全是适合你的衣饰。” 金月娅无语,甜笑着偎在丈夫怀中,突然想起—— “忧儿呢?方才似乎还听到她的声音。” “她守在门外嚷着要见你和娃娃,被我赶了出去,这会儿也许去找大牙床了吧。” “她始终没变,”她浅笑,“即使当了皇后。” “不只当了皇后,她肚子里也有个小家伙,就快要当人家的娘喽!”皇甫峻笑着告诉妻子好消息。 “看得出她婚后很幸福,樊罡肯定很疼她,她才能够保有原来纯稚真实的性情。”她欣慰道。 “是呀,”皇甫峻浅笑,“其实刚开始我也很担心,怕他娶皇妹是别有所图,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樊罡不是那种人,”金月娅一脸认真,“他不是会为达目的出卖感情的人。” “你还是这么相信他?”他语气中难掩酸味。 “错,”她笑着揽紧丈夫的腰,“现在我最信的人是娃儿的爹!” 皇甫峻得意地笑了,正要倾身吻上妻子,一道人影旋入,原本清宁的气氛瞬时改变。 “皇嫂!你生了!真的生了!” 皇甫忧抢过皇兄手中的小娃儿,动手拨开抱毯检查,就像她平日养新宠物时要先验明正身的过程一样。 “母的、母的!噢!对不起,失言了!”她吐吐舌,“是女的!只可惜……”她又摇摇头,一脸遗憾,“没像着她娘的美丽动人倒像她爹多些,大哥,”她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别说皇妹我没警告你,该开始准备嫁妆了,否则当心女儿没人敢要。” “皇甫忧——” 皇甫峻恼怒的嗓音自屋内传出,继之是女子的咯咯浅笑和婴孩的啼哭声,热闹非凡,看着眼前的一切,金月娅满足地阖上眼偎在丈夫怀中。 不管之前她曾遭遇过什么样的苦难,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全书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